次日早起，外面风雪已停，姜眠陪着傅爷爷在看睡莲下被冻得不想动弹的鱼。
傅老爷子一身硬朗早起总要四处走走锻炼，前段时间他摔了一跤病了去检查说是腰椎怎么了，那之后他就有点恹恹的，白日起来就坐在藤椅上盘核桃看鱼游。
金色银色的鳞片应映衬着雪光，许是因为冷，尾巴摆得并不欢。
傅老爷子指给姜眠看：“喏，你上次来的时候还没有这些，两条大的精贵的是傅斯庭养的，旁边是我上次从湖里钓上来的。”
那两尾鳍色艳丽的观赏鱼一看就不是生活在湖里，多半是有人为讨好傅老爷子刻意丢下水的。
但老人家这样仰着头指给她看、隐约带着点炫耀期盼，姜眠就顺着话头：“是右边那两条特别漂亮的吗？这颜色真好看，我不懂养鱼，只觉得这样好看大不大也无所谓了。”
傅老爷子听了很是满意，谁知一转头就看见傅斯庭伫在门口目光看向这边，眼神淡的如冬日白雾。
傅老爷子核桃一卡：“你今天怎么在家，家明不是说有事和你商量吗？”
“那是几日前的事了，”傅斯庭缓步走过来，黑色大衣敞着怀，眼尾扫过旁边姜眠，“我刚刚赶到就听说那条路上出了车祸，家明叔因此耽搁了时候，很是可惜。”
家明听起来似乎和最近报纸上刊登的“药王”名号有什么关系，傅斯庭要接手港城药企投资不免要和这个人有所联系，只是听起来并不顺利。
赴约，车祸，傅伯青，姜眠脑子里的念头还没有抓住就听见傅老爷子不耐烦哼了声：“家明家辉之前和你父母都是好友，你自己看着办。”
老爷子对他们几个人之间的来来往往不感兴趣，他从前在港城还困在鬼佬手里的时候打出片天下，现在动乱都安定下来，他收手交给后辈就再没插手过任何事。
他转头看姜眠，表情又变得亲亲热热起来：“那些事听得烦，不说了。就一个事，这是小眠，以前也给你介绍过。她过来陪老头子我玩玩，你平时都不在家也别把人吓着了。”
“小眠，这是傅斯庭，你还和以前一样喊他声傅叔叔就行了，不用多在意他，他平时忙得脚不沾地也不怎么在家。”
他没说姜眠和傅伯青两家开玩笑话的婚约，女孩子太早被打上这种烙痕日后并不方便。喊上句傅叔叔姜眠在傅家、在外就不单只有和傅伯青口头婚约这层联系，傅老爷子和傅斯庭都是她隐形的倚仗。
傅老爷子还是挺喜欢姜眠这个小姑娘的，愿意这样待她好些。
这样正式介绍的机会正是姜眠养父母所期盼的。人脉有时能比得上太多机会，而姜眠从前无意救下傅老爷子的事无疑就是某种还没刮出来的百万彩票。
何况这样同他面对面沾着互相介绍的事也不是没有，于是姜眠很得体对傅斯庭点头笑笑，对方似乎因为傅老爷子的话格外买账，甚至朝她伸出只手来：“小眠。”
小、眠。
好像是长辈对小辈，又狎昵古怪。
舌尖绕过，嗓音低沉。她喉头里的“我是姜眠”一下就卡住了，说出来破坏机会可不说那两个字从他嘴里念出来无端算不上清白。
傅斯庭还在看着她，姜眠只得伸手回握。佛珠檀香顺着他冷淡腕骨滑下来，宽大手掌很轻易将她五指全然含住。
偏低的体温激得姜眠细微颤了下，同时那金属般瞳孔看向姜眠，一种居高临下狩猎者对猎物的打量，微妙剥开她的衣领。
明明不过目光滑过，锁骨处的肌肤却仿佛真切赤裸在雪地里，被冰冷刺痛。
“傅叔叔好，我是姜眠。”
总觉得哪里古怪但他很快松开手继续同傅老爷子说些别的话，刚才那一下好像只是错觉。
姜眠从他春水煎茶般的从容里探不出他对自己的任何反应，有没有从前见过的印象、在车上听她和傅伯青交谈的印象甚至是昨晚简单的一句“在看雪”吗，她全都在他眼里看不见痕迹。
大概是她在他眼里弱小又如蝼蚁不会激起任何眼神变动，而顺口接上句“小眠”是因为他根本没在意过姜眠的名字，只是捡过傅老爷子的话头喊上一句作为礼节。
姜眠膝盖碰过膝盖，在一旁安静听着他们的交谈。
期间目光落在傅斯庭凸起腕骨上的佛串上，他从前不戴这种东西，但这带着檀香的物件在傅斯庭身上矛盾又融合。
他气势沉沉就已经让人直觉不对脊背紧绷，此刻一身黑衣沉如夜色，言语间企业倒闭倒卖暴利谁家掌中明珠又被绑架，这样动辄牵连无数人的事他说得如此清淡，显然算不上什么好人。
但这佛珠同他弯眸敛去侵略感的斯文面容配起来，又很容易让人着迷在他权势光环下深邃漆黑的眼里。让人忘记他做过刀尖舔血的生意，信他儒雅温和又这般好接近。
尽管外面听过的说他寡冷没有感情的话换了一轮又一轮，只要他想，就会有无数姑娘为此前扑后续为此着迷，认定自己就是特殊的唯一。
这样的人你很难坚定相信他会爱你，可又无时无刻不迷恋期盼他爱你。
傅斯庭眼珠微微转动捕捉到姜眠打量，指腹摩挲过衬衣袖口。https://www.tj268.com
傅老爷子就随口说起张家的明珠偶尔来打探什么消息，问傅斯庭什么时候有意去看看。傅斯庭勾唇笑笑，声音好似红酒流过耳间，说这几日在忙。
“有什么好忙的。还不都是那些事。”
傅老爷子说到底和傅斯庭也并不多熟悉，这孩子周岁时他去看了眼，对那端坐在红台上不哭不闹的漆黑眼睛直觉哪里不太好。
他早年靠着直觉在鬼佬手下混饭吃，就靠着一双眼踩着机缘在帮派里做生意。后来两边火拼他偷偷溜出来自个做生意，这才有了傅家起来的第一桶金。因此谁都不信最相信自己的一双眼。不出几年果真听说出了事，他和傅斯庭走动就更加不多。
后来子孙都成家立业各有各的家庭，傅老爷子自个给自个享福建了这宅子，顺道给周身无人的傅斯庭留给位置，对外他也算是在傅家住。系住傅斯庭这领头羊给傅家添光，不冷也不热。
其实谁都心知肚明，这整个傅家同傅斯庭熟悉的人寥寥无几。
大多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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