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歉意连连，伸手要给沈聿行换个杯子，沈聿行淡然说不用。
大人物慈悲不多责罚，那姑娘感恩戴德的走了，沈聿行神色如常同汪琛继续讲港口码头的规划。汪琛亲眼见着沈聿行手支颐着，不徐不疾戴上那黑色手套之后再没碰过桌上的东西。
那些茶余饭后的闲谈都说沈聿行手沾人血却是个严苛的讲究人。当年踩着他兄弟老子踩着在帮派出事时的混乱杀出条带血的路，人却什么都讲究干净。
不沾血汗鲜少亲自开枪动刀，偶有动手也隔着层黑手套。任何时候瞧着都是斯文做派，因此得上句明面上的尊称沈先生。顶点小说
更别说像别说像杜大公子沉浸在歌舞厅情爱乡里，沈聿行不沾烟酒不近情色，净洁得令人发指。
今日一看确实如此。像是远离狼群的孤狼，领地意识极重，他的标记不允许任何气息覆盖。
汪琛不由得想，这种情况下还能容忍一个歌女在公馆里住下？
时候不早聊得差不多他也该走了，走的时候客气说着投其所好：“东北清帮的带了批货回来，里头有不少好东西。我想那珐琅镂空花瓶很有特色沈先生妹妹应该会喜欢，不如给个机会送去公馆逗沈妹妹开心一二？”
“她叫姜眠。”沈聿行坐在那岿然不动，只忽的提醒句，“如今世道乱车线轨迹杂错，就算是看着清帮带出来的货也未免都是真的。”
“谁知道那珐琅花瓶哪只是原原本本的，哪只是后来混进去的。你说呢，汪公子？”
汪琛听了这话愣住。目光对上沈聿行视线，背后蓦然生出无法遏制的点点寒意。
......
等人走了，楚怀走上前把报告递给沈聿行，将医生的话重复一遍后，犹豫下告诉他：“沈先生，姜小姐托我问您您什么时候回去。”
“她说有点想您。”
沈聿行翻页的动作一顿。
这话他早听了不下三遍。小疯子人躺在公馆里嘴还学着在戏台那套把戏，好像吃到甜头并不安，如捡回家去的猫儿要来他这转悠两圈才好心安理得享受。
亦或是别有用心要同他接近些。
尽管沈聿行知晓她多半是在敷衍，说十句想你加起来都大概没她缠着李姨说一句想吃巧克力真心。
在灯红酒绿缭绕烟雾前学到的招数她用也用的随意，除了说想便多一个字一种词也没有了，不像别人使尽浑身解数要吐露甜丝勾人，说些缠绵悱恻的话挽留目光。
她通通不管，只有一句没心没肺、心不在焉的想你了，可不可以快点回去。
沈聿行大可以告诉姜眠不必说这样的话，不必刻意讨好他。她在沈聿行这并不是金丝雀般的弱势，相反可以说是合作伙伴的存在，因此有些算计他都睁只眼闭权当没看见。
但是。
楚怀又说：“姜小姐问您‘可不可以快点回去’，她想要同您一块出去玩。”
好似人贴着背手环上来，若有若无热气儿顺着脆生生声音凑到耳边，沾染着他气息的茶香缠过颈项，嘀嘀咕咕问沈聿行快点回去，想你。
她说得这样甜。心不在焉的骗子带到两句话就躺到沙发躺到床上自个玩去了，徒留被打发的人垂眸不语，眼底缓缓流淌着浓黑潮水。
沈聿行把手中报告放下：“回沈家。”
楚怀快步跟上，沈家里头关着的正是那天拿匕首刺杀的人。手下人查明是对方底细后沈先生下令就把昏迷的人明目张胆关在沈家，不点明究竟是谁起了心思但活的证据摆在人眼前，也足够有的人心虚紧张到每分每秒都折磨神经了。
原本计划着是要再放置两天，询问之后处理完城南这边的事再着手看矿场的事。现在回沈家是否能有多余的时间收尾，腾出两天来去公馆看一眼？
但沈先生不像是会为了一个捡回去的小疯子而改变行程的人。
楚怀回想起姜小姐凑过来时的模样，那双眼期盼的模样实在很难让人不替她多说两句话，不由得说出声：“姜小姐确实……”
话音未落，沈聿行侧头冷淡扫过一眼。楚怀话里自己都未发觉的态度变化一下赤裸剥开钉死在空气中，沈聿行眼神宛如冷却的水，流淌的金属，楚怀心头微颤就低下头去。
他微微弓腰，不再逾距：“抱歉。”
沈先生有没有想起姜小姐楚怀不知，但他清晰明了知道沈先生并不允许他想。
…
沈聿行有个宝贝妹妹的事全沪城都知道，汪家也不例外。
本来有个妹妹是个无关紧要的事，可是一听说那是个半路捡来的歌女，汪绵绵一下就坐不住了。
她在家里走来走去，脖子上坠着的蓝宝石大到晃眼：“歌女？又不是有血缘的关系，她怎么就能住到公馆里去。”
之前她多少次下请帖或者邀请想要和沈聿行多说些话，去公馆坐坐都没有机会的，事到如今连门都没踏进去竟然被个歌女抢了先。
旁边喝茶的林小姐对着设计图纸皱眉。
她从法国回来是自信满满要做时装要干出一番事业给新女子们扬眉吐气，听说沪城汪小姐得她母亲姜梅真传颇有才华她才赶来拜访。
只是怎么一下午除了说那位沈先生就是在女校里吃的玩的，设计图纸似乎也没什么令人耳目一亮的感觉。
但礼仪在这，她还是耐心宽慰：“兴许是沈先生心肠好，见那歌女身世坎坷于心不忍相助，这才收为妹妹。尝到疾苦的人能得到机遇过得好些这是好事，汪小姐也不一定要往那种放心想。”
汪绵绵欲言又止。她们不懂，她自从那次在车上瞥见沈聿行淡然去下手套扣动扳机的一瞬，就无法把这人从脑子里抹开。
那日他由沈慎行改名为沈聿行，众目睽睽之下那枪口对着他老子胸前发烫。里头并无子弹，汪绵绵却在一片死寂之中感到自己心被击中了。
可是沈先生冷淡的像块冰，别说回应，就算是全沪城的人都知道她对沈聿行有意，他本人也一句话都未同她多说。
左右沈先生对谁都这样冷淡，汪绵绵想着日后两家联姻她的机会总是逃不掉的，现在从天上掉下个歌女先她一步住进去，这下顿时慌得不行。
对外说的是一声妹妹，谁知道夜里头隐秘凑近掩盖在兄妹这层皮之下的纠缠交融时，喊得是不是也是那声妹妹？
平日里没有请帖想靠近公馆都不成，但这次汪绵绵铁了心要去见见这歌女到底是个什么名头，她非得要亲眼去见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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