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峥倦了神色，靠在床沿，懒洋洋睨着她手边的红枣：“我脸上有花？”
他弯腰凑过来：“要不再凑前点给你看个清楚？”
“…”
姜眠默默移开视线。崔峥从醒来就一直是副厌倦懒散模样，耷拉着眼皮好像无所谓，可偶尔落在她身上的眼风又带着阴郁锋利，又不怎么开口说话，姜眠摸不准他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结果一开口说得话就能把人气死，这人什么恶劣性子。姜眠没应声，把那两颗遗漏红枣桂圆悄悄攥在手心里睡到里侧去，趁机把东西藏在里边以免崔峥发现什么端倪。
毕竟在崔夫人和其他人眼里姜眠已经和崔峥同床共枕一段时间了，要是现在才发现床上有红枣桂圆，那她一直以来半夜骂了人就跑去自己睡的事不就被崔峥发现了吗。
姜眠把自己裹好，而崔峥也终于走过来。半边温热被间钻来一点没散开的冰冷水汽，姜眠下意识蜷缩着往旁边挪了下。
腿弯不经意蹭过崔峥，对方长腿一动，姜眠戒备开口：“干什么？”
这点胆子。还睡在左边里侧，没人教过她夫妻同床左为尊，她该睡外边么？
崔峥也没把她拎出来让她重睡，只懒意洋洋垂眸看她蜷缩成一团的模样：“你自己贴过来，你问我干什么？”
是她稍微紧张了点，但躺在同一张床同个被子里有点戒心也在所难免。
姜眠委婉解释下：“不是。我只是想你病还没好。”
“我一直都挺关心你的，我看你病了这么久好不容易醒过来，我觉得还是先不要乱动比较好。”
“哦－”崔峥松散拉长声音，停了两息，“这是提醒我别乱动，我现在体虚不行是吧。”
姜眠终于回头看崔峥一眼。没什么茫然干净纯粹就是点恼，在烛火下潋滟望向他，好似湖春水终于活泛，没忍住她那点恶人脾气：“我没这么说，少给我戴高帽。”
她很有底气把被子往自己身边拉，要借着这个事把同床共枕定性：“冲喜的时候只说做表面夫妻，也没说谁能动谁。”
崔峥啧了声，没说什么。
本来也没打算谁动谁。
结果听到姜眠翻身时，小小声说了句你行不行也无所谓。
崔峥：“？”
怀疑他不行？崔峥凉飕飕低着眼，漆瞳掺着点嘲弄恶意。
姜眠侧躺着脊背暴露在外丝毫不知背后视线，只感受到她捂暖了些，连带着他身上那点冷意很快散在温热间。
姜眠慢慢放松下，她本也才病愈，今天变故连连提心吊胆了一天，现在尽管知道该戒备崔峥一点还是难免开始犯困。只在彻底昏睡前想起件事。
原来从前原身只顾着自己舒坦快意，水房里的热水都习惯随意挥霍。姜眠刚才心里头装着事，怔然间手就同往常一般把热水用完，崔峥是用剩下丁点热水和冷水沐浴的。
难怪他身上这样凉。
姜眠腿伸开了些，腿弯不经意蹭过崔峥膝盖，她也只迷糊阂着眼没再缩起来。凹嵌弧度仿佛生来就是这样契合，但这次崔峥似笑似讽瞥了眼身侧，移开了腿。
烛火还没灭，跃动着的猩红火焰映在崔峥眼底，他在姜眠呼吸平稳的瞬间撩起眼皮，淡淡看着头顶红纱帐。
他随意瞥了眼姜眠，俯身靠近她长臂一揽两指就捏着红枣桂圆翻出来。
新婚之夜的桂圆红枣现在她才发现，之前是个什么态度也就不言而喻了，亏她话说得漂亮。
身旁人安静闭眼的模样和偶尔凑到他床头来骂人的声音并不怎么能联系起来，但这些人大概是不知道，他虽然昏迷着，对外界却依旧是能感知到的。tj268.com
因此离京时马车两旁传过的压抑哭声他都知道，昔日好友和沿路上趁火打劫、依着身份凌人的态度对比他也都知道。
“崔夫人”是怎么着急替他操心打点事宜他都知道，而这个冲喜来的内人是怎么用尖利嗓子咒骂他这个病秧子他也是知道的。
咒骂词句同那句“崔峥”的声音慢慢重叠，崔峥侧头敛眸看着身边人熟睡模样。
她睡得沉，侧卧着颈项连着后背的线毫无防备裸露在外，拆散乌发铺散在枕边，水一般的质感。
看着多温顺柔软，谁知晓她淬了毒般的嘴说了多少他不爱听的话。再装模作样做戏扮出点乖顺模样崔峥也只会冷眼旁观，
崔峥从前脾气就不怎么好，如今跌进泥水里更没多少收敛的理由。他捏过枣的手搭上去，指腹停在她颈侧。指腹下脉搏一下一下跳动着，只要他动手用不着多少力气就能让她悄无声息没了性命，让她死得青紫。
崔峥也确实用力收拢了五指。他不关心姜眠是出于什么目的嫁给他，只是前天还骂了他是个“不行的男人”，这一天睁眼就换了副纯粹稚嫩的模样实在可疑。
他之前一直无法睁眼今日却在她靠近的瞬间，不知为何有了力气能够醒来也很可疑。
这人就像他离京之后还能喝到掺了毒的药一样可疑。冲喜？子不语怪力乱神，崔峥半点不信这些。
可能是崔真掌心温度令姜眠有些不适，她翻过身手自然伸来搭在崔峥肩头。伶仃腕骨一截红痕，是他睁眼时捏的。
手肘下寸一点淤青，是红枣桂圆硌的。
这般愚钝模样除了动动嘴皮子骂人，有那脑子做同京城中人的内应么？
崔峥舌尖压在牙关，漫不经心想着留她再看看，日后再和离或休了人也未尝不可。
左右他现在连朝中闲职也没有了，看谁不是再看看。崔峥黑若点漆的眸子半点光也泼不进，他吹灭烛火，冰冷薄凉眼神下露出点嘲弄笑意。
黑夜里他捏了枣儿，又掰开桂圆，丢进嘴里嚼了。
枣核同桂圆子搅动在舌尖，咯咯两下听着像是在吃谁人的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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