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吉意的手情不自禁的抚上了石像的脸上,在擦去他眼角即将溢出的那滴眼泪时,刹那间回了神。
一刹那的惊醒,让他的脸带上了几分怅然若失。
一回神,张吉意就发现有一道目光正看着自己,他侧头望去——是老喇嘛。
他的身后,老喇嘛已经站了好一会儿。
看见张吉意发觉自己的存在,他行了一礼后问:“您看了许久,是有所感悟吗?”
对于这位慈眉善目的老喇嘛,张吉意并不算太过抵触,听见他向自己问话,也轻轻点了点头,随意回答道:“算吧。”
似乎是察觉到了张吉意的心不在焉,老喇嘛和善一笑,转了一个话题。
“其实,我从不曾想过,竟然还能在贵客的脸上看到这么多不一样的情绪,代表着喜悦的情绪。”
“贵客上次来时,我还是一个二十多岁、跟在上一任德鲁喇嘛身边修行的小喇嘛。第一次听闻贵客的事情时,我不过十多岁,那时的我,还是一个心高气盛的少年。听师傅嘱咐我,要耐心等待贵客与您的到时来,还曾不屑一顾过。”
“后来,贵客来了,他孤身一人在一个大雪磅礴的风雪天,自雪山深处翻山越岭而来。见到他的第一眼,我突然觉得,这份等待好像并不是一件虚无缥缈的事情。只要静心等待,就一定会有结果。”
“我与师傅一起接待了他,亲自引领着他去了那个厢房。他很安静,只是安静的拉着他母亲的手,呆呆的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后来,师傅看不下去了,于是告诉他要学会思、学会想、学会念。然后,我就看到他从一开始的淡漠、中间的茫然到最后的忧伤。”
“他学会了。可是,他好像也只是学会了这些。”
“三日过后,我看着他一个人捡来柴火,火化了他的母亲,然后带着骨灰去了后山。”
“等他回来时,已经又过了半月了。之后的他将自己的所有思维都放空了,如同一个安静的人偶,没有丁点生气。”
“这么过了几日,我劝他,‘做些什么来记录吧。记录她对你的爱,记录你此刻的心情,记录现在这一份记忆。等记录完,你就离开吧’。我对他说完,他就真的动了起来。依旧空茫,却能感觉到那时的他是在想些什么。”
“他从后山找来了这块石头,就坐在这里,一刻不停的刻。刻了整整两天,他才终于满意的收回了手。”
“再之后,其实现在想想,还有些阴差阳错。庙里不时会有其余喇嘛前来借宿,每位看到这个石像的喇嘛,都会停下脚步参膜一番。有人会在这里大彻大悟,有人会在这里明晰过往,有人会在这里褪去迷茫,有人会在这里生起希望……”
“每一位真心参拜的人都会有所收获。无一例外,他们都会向我们询问石像缘由,我们虽然都是回以静默不语,可都埋下了种子。当朝拜过的人越来越多后,得到明悟的人越来越多后,他们便将贵客视做了飞坤爸鲁。”
“勇士。”自他开口后,张吉意静静地听着,听到这个称谓后略有诧异,打断了他的话。
老喇嘛也似是早就知道他会打断自己,在说完后就静静等待着他的问话。
“是的,勇士。”听到问话后,老喇嘛点了点头,继续讲述往事,“他们认为,雕刻石像的人,一定是在此次磨难后获得了新生。能在巨大打击中走出来,并且获得新生的人,足以称为勇士。”
“观摩过的人里,有人继续踏上了旅途,有人选择了留下来在此等待。他们每个人,都做出了他们最满意的选择。时光冉冉,有人在旅途中看到了贵客,这份消息,让信仰贵客的人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坚定他们的信仰。”
老喇嘛语调缓慢,一字一句间吐字清晰,将那段前尘往事慢慢的呈现在张吉意面前。
或许他知道,可是老喇嘛还是觉得自己该讲一遍,为自己,为自己的师傅,为自己师傅的师傅。tj268.com
百年啊~
这百年,物是人非,唯有那份信念不曾变过。
一个预言,三代人,到自己这里,终于有了尾声。
老喇嘛看着张吉意,双手合十深深鞠了一躬,问:“不知,我可否记录下这次您和贵客的到来,为这一份等待,画上圆满的句号。”
“记吧。”张吉意受了这一礼,淡然回答道,“就当是给后人,留下一个捉摸不透的悬念。”
他说完,将手中三个小家伙递给他:“给。”
“您,不带它们走吗?”老喇嘛双手向上接过,看着这三个活泼可爱的小家伙,抬眉问。
张吉意拒绝了,他说:“不了,等冬天过去,就放它们回归山林吧。”
另一边,张睿官已经站在院墙边等着他了。
他走了过去,和他一起离开。
张睿官却是回头看了看,低声问:“不喜欢吗?”
“不。”张吉意摇头,垂眸道,“很喜欢,只是,不适合。”
一切还未了结,安逸只是暂时的,不适合这些小家伙。
况且,它们属于山林,属于自由,不应该为了一己之私成了笼中物。
“师傅,这是哪里来的?”
老喇嘛带着三只小家伙回去时,正巧遇到了他的徒弟。
他的徒弟二十来岁的年龄,外面看着有些严肃冷静,可遇到这毛茸茸的小家伙就眼睛亮了亮,面上也带了几丝笑。
他伸手戳了戳小兔子,被软乎乎的手感软化了心,从老喇嘛怀里接过三个小家伙逗弄起来。
“贵客留下的。”老喇嘛任由他把三个小家伙抱过去,回答,“现在天冷,我们养一段时日,等天暖和了再放归。”
小喇嘛听闻此言,眼睛眨了眨,转头求情道:“师傅,留下嘛~”
见老喇嘛脸上浮现出一抹不赞同来,他立刻抱着三个小家伙就跑,顺带回头对着老喇嘛挥手道:“哎呀,反正庙里也不缺这么一点儿吃食,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我去给三个小家伙回去做窝,师傅你走慢一点儿啊!”
“你呀~”老喇嘛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任由他抱着三个小家伙跑了。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老喇嘛心里唏嘘道:
还好,到自己这一辈,就等到了结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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