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江风带寒。
灯笼架在船首,火光澄黄映在湖水中似一点繁星落水,微风一吹,在扬起的水波中碎成一片。
罗涛与太阿架着一叶轻舟随风而荡,轻舟闯进芦苇他们便看芦苇,轻舟惊起一滩飞鸟,他们便看那一滩飞鸟,轻舟遇到另一叶轻舟,他们便抬眼看向另一叶轻舟。
太阿聚起那天蓝色的眼睛,眼神中显出一丝寒意,开口道:“是他们!”
罗涛也是看向那一叶轻舟,开口道:“嗯,没错,是他们。”
终究是冤家路窄,罗涛、太阿下午刚和顾、白、方交手,晚上便在这云梦泽上相遇。
偌大的湖面的挡不住这命运的纠葛。
顾佛影和白不愁也看见罗涛与太阿,他们两人站起身,江风吹起他们的衣袖,猎猎作响。
罗涛与太阿也起身。
长风鼓起罗涛一身紫衣像一片紫色的云,向着顾、白、方三人轻轻靠近。
“不是冤家不聚首。”顾佛影朗声拱手道。
罗涛一笑,道:“聚散有时,看来是咱们缘分未了。”
“江风微寒,共饮一杯驱驱寒气如何?”
顾佛影这般说着,一手拿起酒壶一手拿起酒杯,酒入酒杯是丝毫未撒。他先是自饮了一杯,然后又倒了一杯,手腕一抖,酒杯如飞星一般,朝着罗涛的面门激射而去。
罗涛看着朝自己射来的酒杯,眼角一弯,竟是带着丝丝笑意,他单掌一挥聚起一团紫气如云,在那酒杯上轻轻一撇,那酒杯就如同被瞬间拽住了一般,乖乖停在他的手掌之中,是一滴未撒。
“盛情难却,晚辈便恭敬不如从命了。”罗涛仰头一饮而尽,“来而不往非礼也,晚辈这里有一杯水酒,还有一些点心,还请前辈笑纳。”
说罢,罗涛也是倒上了一杯酒,并拿起了一块桂花酥,手指一弹,一杯酒和那一块桂花酥已朝着顾佛影与白不愁两人激射而去。
顾佛影冷哼了一声,聚起顾盼生姿心法,双掌掌心处霎时生出团团粉云,只见他双手一抓,如灵猿摘星般,将那酒杯与点心握在手心。
他刚一握,便觉一股强大的劲力从掌心直贯背心,他不由又催出内劲想要控住那酒杯与点心,但他稍一用力,掌中气息大乱。酒杯中的酒水撒了大半,那点心也是碎了七八。
不过好在两船离得稍远,双方的情况都是只能看个大概。
顾佛影强撑着面子,将那点心和着酒水一同咽下,酒烈、酥干,汇在咽喉自是灼得喉头难耐,但为了那一点面子,顾佛影还是强忍着吞了一口口水将那咽喉的酥子咽了下去,没有咳出一声。
一旁的白不愁看着两人换着一招,已是知道罗涛的武功实在顾佛影之上,今日下午若不是他内伤复发,自己断然不能在他手下取胜。
“好俊的功夫,在下白不愁佩服佩服!”白不愁拱了拱手朗声道,“敢问两位来着云梦泽是赏景?”
“客气客气,三脚猫的功夫罢了,白大侠抬举我了。”罗涛拱了拱手紫袖翻飞如云,“在下和我大哥也是来着云梦泽上赏景,正好碰见几位,当真是偶然至极。”
“既然是赏景,那我们不便打扰,咱们就此别过,有缘再会!”白不愁拱了拱手道。
罗涛也不愿纠缠,只道:“不送。”
说罢,便与太阿一同坐下,不再看顾、白、方几人。
白不愁见状,心中暗暗道:还好,还好。这人不愿多做纠缠,刚才他换那一招,顾大哥就已接不住,若真要动起手来,小方现在魂不守舍,以我们两人怕不是对面两人的对手。
“顾大哥,你没事吧!”白不愁轻声问道。
顾佛影挺直着身子,道:“那小子好强的内劲,我吸了燕卓那么多内力,按理说内劲之充盈是前所未有,竟然还是没能挡住,他的内劲很邪门,要是真打起来怕是和燕卓不相上下,我一个人不是他的对手。”
顾、白两人这般说着,方应难的耳角一动,缓缓起身,正好看见了对面太阿!回想起今天在太阿剑下的惨败,他胸中一腔怒火爆燃,手掌一拍,“恶来”登时出鞘,一线碧光从剑匣涌出,惊得顾、白两人心头一怔。
——这小子怎么动手了呀。
——这是发的什么疯?
方应难长剑已然出鞘,脚下一点,如一根羽毛一般已轻飘飘落在罗涛与太阿面前。
罗涛看了看方应难,又看了看顾佛影与白不凑,脸上露出一丝疑惑。
“别看了,我要和你身后的那人决一死战,我要让他知道我的爱是不会被他打败的!”
方应难这般说着,碧绿的剑尖已指向太阿。
罗涛看向太阿,眉头一皱,淡淡问道:“大哥认识这人?”
太阿冷冷道:“不认识。”
“嗯?”罗涛又看向方应难,“我大哥说并不认识你,你走吧。”
方应难脸上一冷,咯吱咯吱地咬着牙,狠狠道:“我们下午才打过一场!”
罗涛又看向太阿,问道:“他说他下午和你打过架,大哥。”
太阿看也没看方应难,开口道:“嗯,不认识但见过,下午输在了我的剑下。”
罗涛再看向方应难,摆了摆手,道:“原来下午你也在啊,我都没看见你,你既然已输在我大哥剑下,那你再练练,不必这么早来急着寻死。”
方应难的脸上一会红一会青,他自出道以来从来没有被人这么看不起,他怒极了也恨极了,他手中握着剑,又向太阿指了指,道:“你!拔剑!”
方应难这般说着,顾佛影与白不愁是连忙划着桨向着罗涛的小船靠近,他们一边划还一边喊。
“小方,冷静一点,人家是来赏景的,咱们不要打扰了人家的雅兴啊。”
“少侠,我这兄弟喝多了刚睡醒,你们不要和他一般见识啊。”
“小方,快回来,咱们去芦苇荡里钓鱼了!”
顾佛影与白不愁这般喊着,方应难全是充耳不闻,他一双眼睛坚毅,一支剑也坚毅,他坚毅地看着太阿,势要和他决一死战。
罗涛看着方应难的模样,灿然一笑,问道:“你说你的爱不会被打败,那你爱的人是谁?你下午不就在我大哥手下败了一次吗?”
方应难紧握着长剑,朗声道:“我爱的是祥儿,下午那是一个意外,我知道我很爱她,没人能比我更爱她!”
罗涛听见“祥儿”的名字,脸上露出一种“奇妙”的表情,他看了看方应难又看了看太阿,脸上的表情更加奇妙:“大哥,他也喜欢祥儿诶!”
太阿湛蓝的眼睛看着罗涛,脸上神情亦如往常一般冷淡,冷冷道:“嗯,我知道,但他不懂爱,也不配爱,他今天只听到祥儿说他恶心便发了疯,那伤了祥儿,在她的胳膊上留了一剑,若不是我出手,他怕是要将祥儿伤得更深。所以我说他根本不懂爱,他只是想占有祥儿罢了!”
罗涛听着太阿所说点了点头,开口道:“他确实不懂爱,他只想占有祥儿,在占有不了时便想摧毁她、破坏她,鱼死网破、玉石俱焚,这样实在是称不上爱。”
方应难听着罗涛与太阿所说,一张脸上红得愈红、青得愈青,一把剑在手中不住震颤着:“你们闭嘴,你们才不懂爱呢,我那是爱祥儿爱到发狂、发痴、发癫,才不是要伤害她!”
罗涛与太阿冷冷一笑:“可你下午几乎就要杀了她,你如果真的杀了她,你要怎么办?”
方应难的眼睛已不敢看着罗涛与太阿,他垂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剑尖也歪了下了,碧光黯淡不复刚才的神采:“我···如果我真的杀了她,那我就拔剑自尽,就是到了黄泉路我也陪着她。”顶点小说
罗涛与太阿摇了摇头,道:“你这不还是破坏、摧毁,鱼死网破、玉石俱焚?”
方应难的头更低,手中的长剑“咣当”一声掉在地上,眼泪顷刻决堤,一滴又一滴,一滴串一滴,噼里啪啦地掉在地上。
顾佛影与白不愁站在一旁都看得懵了。
罗涛与太阿也是看得不明所以,怎么这人就突然哭了,上一秒还要决一死战,下一秒就哭成了一个泪人。
顾佛影与白不愁也是跃到了罗涛的小船上,狭小的小舟上站着五个大汉,吃水瞬间就深了一寸。顾、白两人拍着方应难的背,轻声安抚道:“小方没事啦,你下午只不过是一时心急,迷失了心智,只要你肯好好和祥儿姑娘道歉,她一定会原谅你的。”
方应难听着顾、白两人这么说,抬起一双泪眼,问道:“真的吗?”
顾、白两人刚想点头,一旁的太阿开口道:“假的,就算祥儿嘴上说会原谅你,她的心里也会将这件事记一辈子,只要她一看到手臂上的伤痕她就会想起是你伤害了她,那种痛苦就会涌上心头,她一辈子都会记得那种痛苦。”
太阿的话像一把刀,只眨眼的功夫便在顾、白、方三人的心头划了一遭。
方应难的心更难受,双眼更红,滚出的泪也更多。
顾、白两人看着方应难如此,不由一同瞪向了太阿,那两双幽怨的眼神就好似是咒骂太阿的多嘴!
太阿脸一歪,双眼看向夜空,一副横眉冷对千夫指的模样,不为顾、白两人所动。
倒是罗涛看不下去,只看着顾、白两人,说道:“你们看样子是这人的大哥,你们这样宠溺他,对他可不好,你们现在不仅仅是要安慰他,还要趁着机会告诉他如何爱一个人,让他在痛苦中成长。”
他这般说着,下巴稍稍扬起,一副感情老夫子的模样。
顾、白看着罗涛这般模样,俱是一愣,开口问道:“你好像很懂爱的样子,那你说说什么是爱,你又有什么经历让你懂爱,我和白不愁两人也都是在爱情里兜兜转转十几年的人,论经历我们可要比你们这些年轻人经历的多,我们教方应难的可都是我们亲身经历得出的经验!”
“经历的多不一定就正确。照你这么说,这世界上日子过得最好的应该就是那些上了年纪的老头老太太,他们可有几十年的经历,有足够多的经验让他们过得舒服。”罗涛侃侃而谈,强怼了顾、白两人的说辞。
顾、白两人脸上皆是不忿,顾佛影的心中有老板娘那一抹朱砂痣,白不愁的心里也有燕儿那轮白月光,两人在情爱里也都曾迷失,也都曾彷徨。
顾佛影开口道:“纸上得来终觉浅,没有自己的经历再会说也是空谈,我和白不愁两人都是有往事在心中的。”
罗涛嘴角显出一抹苦笑:“平生不会相思,便会相思,便害相思,我情愿我自己没有这些经历。”
顾、白一看罗涛如此,心中俱是一紧,这少年难道有比他们更曲折更动人的故事?两人紧皱着眉头,思索着关于罗涛的所有信息:这少年喜欢谁?他刚才和燕卓那一群人在一起,应该喜欢的人也在燕卓那一群人中,难道也是祥儿?不,不应该。
是——是燕晓雨。
顾佛影冲着罗涛问道:“难道你喜欢沐云风那个相好,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罗涛抬头望月只淡淡地说了一句:“她曾是我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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