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旧密集的公寓楼高矮不一的地紧贴着，被一条条错综复杂的小巷子连接在一起。
地上很脏，到处都散落着一次性餐盒、一次性筷子、塑料袋、果皮之类的垃圾。
小路本来就狭窄，这些小吃摊恨不得怼在路中央，不知是谁还开了一辆车进来，卡在路中间动弹不得，滴滴滴的喇叭声和抱怨声此起彼伏地响着，显得更加拥挤、嘈杂和混乱了。
这里住的大多数都是外地来打工的租客，街上有染着乱七八糟发色的年轻小伙凑在一起抽烟，有入秋了仍穿着凉爽的年轻女孩在买小吃，还有一些上了年纪的中年人蹲在路边吃盒饭。
人很多，鱼龙混杂。
一路上，姜柚能听见很多路人都在议论昨晚上的凶杀案。
“妈的吓死我了，死那人跟我是室友，今早上一开门，门口全是警察，差点没给我吓尿！”
“看见警察有什么可怕的？你他妈是不是干什么亏心事了？”
“滚滚滚，滚一边儿去！”
“听说死得可惨了，不知道捅了多少刀，都捅成肉泥了！”
“草这么吓人，多大仇啊这是！”
“什么人能干出这种事？得是亡命之徒吧？”
“好可怕，我昨晚上还路过那里了，现在想想快吓死了……”
姜柚瞥了一眼，说话的是个化着浓妆的年轻女孩，她朋友听了，故意吓唬道：“哈哈哈哈说不定那个凶手当时正躲在里面看你呢。”
女孩想象了一下，被吓得打了个哆嗦，伸手给了朋友的胳膊一巴掌，骂道：“讨厌！别说了！吓死我了，以后我晚上都不敢出去玩了！”
有记者媒体在关注这件事，警方的压力很大，忙着现场勘验和走访调查，只不过暂时还没有头绪，连坏人的影子都没摸着。
只能让大众加强防范，顺便发动群众的力量，多关注一下最近身边有没有出现什么不对劲的情况或者是有嫌疑的人。
排场很大，整得人心惶惶的。
姜柚和魏擎并肩走在路上，很是引人注目，原因无它，都在关注魏擎脸上缠着的绷带，基本路过的人都会下意识地往他脸上瞅一眼。
大家对于人群中的“异类”，总是会多关注一些。
姜柚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下，对于这些人打量的目光，魏擎的神情明显有些不悦。
他不喜欢别人盯着他的脸看。
魏擎给人的感觉很冷，特别是一双黑沉沉的眼睛，让人看着很是怵头，加上他个子很高，而且那身材一看就是胸肌腹肌都不缺的，视线居高临下，看起来很不好惹。
其他人虽然好奇，但也不敢一直盯着瞧，怕引起什么冲突。
姜柚仿佛什么都没有察觉到，目光坦荡而平静，笑着抬起头，问道：“魏先生，你想吃什么？”
魏擎安静地看了她一眼，不假思索地回答道：“都可以，我不挑。”
姜柚点了点头，愉快地做了决定：“那我们去吃炒菜吧。”
魏擎没有异议。
姜柚循着记忆，走到街道尽头后，过了马路往左拐。
这条巷子里有一家小店，卖的家庭炒菜，老板是一对中年夫妻，开了十几年了，物美价廉，性价比很高，特别是下午饭点到晚上的那段时间，生意火到爆。
原身每次从这里走过的时候，都能闻到很香的炒菜味道，只不过她舍不得在这方面花钱，只是闻个味儿而已，偶尔吃一次都当是过节了。
小店里已经坐满了，老板给姜柚和魏擎搬了张矮桌放到门面外，桌面上覆盖着一层擦不掉的渍，这是被油和火长年累月熏上去的痕迹。
“回锅肉，腰肝合炒，鱼香茄子，手撕凉拌鸡，还有豌豆尖滑肉汤，谢谢。”
点好菜后，姜柚抽了一张纸铺在桌面上，把手机放上去，魏擎坐在她对面，一双大长腿无从安放，有些憋屈地蜷着。
姜柚正想引入话题，对面的魏擎就冷不丁地抬眸朝她身后某个方向看了一眼，淡淡地提醒道：“有人一直在跟着你。”
姜柚回过头，跟昨天送她回来的警察小姐姐隔空对上了眼神。
警察小姐姐没有穿警服，而是穿着一身休闲装融入人群中，旁边还跟着一个男生，两人看起来像是普通的情侣一样。
姜柚现在算是唯一的目击证人，警方担心凶手会袭击她，派人跟着她的原因有两个，一是为了保护她，二是想看看能不能引出凶手。
其实刚才她走出公寓楼的时候就看到了警察小姐姐，只不过她很懂事地移开了目光，装作没看见的样子。
没想到魏擎竟然这么敏锐。
姜柚收回目光，用一副“有点社恐，但不多”的口气胡说道：“哦是我以前的一个同事，挺久没见面了，怪尴尬的。”
魏擎没说话，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
姜柚就势引入话题，十分淡定地打听道：“诶对了，我搬过来都三个月了，还不知道魏先生是做什么的？”
她的表情没有丝毫异样，仿佛真的只是想到了随口一问而已。
魏擎看了姜柚一眼，回答道：“我以前是做医生的。”
“医生很好啊！魏先生好厉害！”姜柚一脸崇拜地感叹了一句，好像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疑惑地问道：“以前？魏先生现在是改行了吗？”
魏擎垂下睫毛，微微勾起嘴唇，笑意却不达眼底，用指尖点了点自己脸上的绷带，声音有点凉，言简意赅地解释道：“出了点意外。”
“抱歉。”姜柚没有揭开别人伤疤的爱好，没有继续追问发生了什么，安慰道：“魏先生，你别多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魏擎笑了一下。
老板炒菜炒得很快，三言两语之间，四菜一汤很快就上齐了。
“我见魏先生好像很少出门。”姜柚盛了米饭，递给魏擎一碗，继续说道：“我听人说过，如果受伤了，多出去外面走走，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对疗伤和放松心情都有很大的帮助。”
“谢谢。”魏擎接过碗，指腹不经意地从姜柚的指尖上蹭过，很快又缩了回去：“我晚上偶尔会出去走走。”
姜柚微微眯起眼睛，给自己也盛了一碗，笑着说道：“那就好！”
“对了。”她眨了一下眼睛，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问道：“魏先生，你昨天晚上有出去吗？我听说昨晚上这附近好像死人了。”
魏擎拿起筷子，一举一动都非常沉稳，掀起眼皮直视着姜柚，表情很坦然，没有一点破绽，回答道：“没有，我昨天一直在家看电影。”
姜柚夹起一片回锅肉，心有余悸地说道：“那还好，你还挺幸运的，我昨晚上十二点才下班，回来就听说死人了，想想真后怕。”
她叹了一口气，表情有点愁：“也不知道警察什么时候能抓到凶手，不然也太危险了，我晚上都要不敢去上班了。”
魏擎也夹起一片回锅肉，盯着看了看，细密纤长的睫毛垂下，遮住了眼里的好奇，主动说道：“你要是害怕的话，晚上我可以去接你。”
姜柚一愣。
魏擎一点都不觉得突兀，也不认为自己的提议有什么问题，他甚至还换了个坐姿，把长腿伸展开，姿态轻松地继续解释道：“反正我现在也不用工作，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都有时间，最近这么危险，你一个人走夜路很不安全。”
姜柚感激地笑了起来：“魏先生，你人还怪好的，那就提前谢谢你了。”
“这顿饭我请，你别客气，多吃一点。”
两人安静地吃起了饭，或许是昨晚睡前吃了消炎药，姜柚今天起来之后智齿也没再疼了，吃嘛嘛香。
不过这具身体小毛病太多，需要慢慢养着，姜柚不徐不疾地吃了小半碗饭，胃就已经有点撑了。
她没继续硬塞，放下筷子，笑着说道：“我吃好了，魏先生慢慢吃。”
见姜柚就吃了这么一点，魏擎无意识地皱了一下眉头，面色有些阴沉。tj268.com
姜柚没注意，拿起手机，给警察小姐姐发了几条消息，虽然魏擎说自己昨天一天都没出门，但是还不能确定真假。
毕竟对于昨晚上那个嫌疑人，已知只有两点信息，一是性别为男，二是个子很高，虽然看不太清，但目测至少是超过一米八五了，
说实话，这附近一米八五以上的男性不算多，姜柚刚才一路走来都在观察，符合条件的只看到了两三个。
而其中最高的，就是魏擎，他的身高得有一米九出头。
姜柚让系统去帮她调查了关于魏擎的个人信息，
魏擎，本地人，今年二十九岁。
大二的时候父母出了意外，只留下他一个人，他是个学霸，很聪明，从本科一路读到了博士，毕业以后成了市医院心脏外科的一名医生。
半年多以前，医院发生了一场医闹，原本年轻有为、前途无限的他被无辜牵连，毁了容，受了伤，再也拿不起手术刀了，便拿了赔偿金，辞职离开医院。
或许是难以接受这个事实，他逐渐变得颓废，没多久就搬进了这个鱼龙混杂的城中村。
形形色色的人聚集在这里，来的来，走的走，大家都疲于奔命，租客换了一波又一波，很少有谁会关心谁，很适合现在这个状态的他。
姜柚看了一眼魏擎的照片，这张照片是红底的一寸免冠工作照。
照片中的魏擎跟她想象的不太一样，偏清瘦，很有书卷气，轮廓线条分明，一双漆黑的眸子很漂亮，眼型偏向丹凤眼，双眼皮，眼尾狭长上挑。
唇型也很好看，拆开来看每一个部位都非常惊艳，可是五官凑在一起却只能称得上是清俊。
魏擎的履历很干净，看不出什么问题，只不过他近来这半年基本脱离了社会，经历不太详细，只知道他总是闷在房间里，不爱与人打交道。
不过也能理解，遭遇这种无妄之灾，人生受到重创和打击，经历了痛苦和崩溃，又得不到开解，性格和气质发生翻天覆地的转变是很正常的事情。
如果心理难以承受，做出一些偏激的犯罪行为，这也是有可能的。
*
等到姜柚把资料仔细查看完，再抬头，魏擎正好放下筷子，面前的四菜一汤已经被一扫而空了，连汤都没剩。
这家的菜分量很大，桌上的菜三四个成年男人吃饱也没问题。
姜柚惊了一下，暗戳戳地瞥了一眼魏擎的肚子，灰色毛衣有些修身，腰腹平坦，一点都不像刚吃下了这么多东西的样子。
她斟酌地问道：“魏先生。你吃饱了吗？要不要再加两个菜？”
“你可以直接叫我魏擎。”魏擎答非所问，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比你大几岁，你也可以叫我一声哥。”
姜柚从善如流地改口道：“擎哥，我再给你加两个菜吧。”
魏擎的表情有一刹那的古怪，有好奇，有不解，还有一种说不出的兴奋，快到姜柚没有捕捉到，他就已经恢复了正常，淡定地说道：“不用了。”
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你吃得太少了。”
姜柚咧嘴笑了笑，露出几颗白白的牙齿。解释道：“我最近身体不太舒服，不过不用担心，我吃饱了的。”
魏擎却没打算轻松揭过这个话题，有些严肃地追问道：“哪里不舒服？身体不舒服不是小事，小问题也不应该忽略，最好是去医院检查一下。”
模样像极了医生在问诊。
看着魏擎认真得近乎执拗的眼神，姜柚下意识地端正了坐姿，很快就适应了病人的角色，细数道：“最近主要是智齿发炎肿痛，不太吃得下饭，胃一直都有点小毛病……”
在魏擎沉沉的注视下，姜柚莫名有些心虚：“稍微有点低血糖……不过都是小毛病，不用去医院，没有什么大问题，慢慢养养就好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觉得自己像极了一个作死还嘴硬的病人。
姜柚连忙站起身，转移话题道：“那个，擎哥你稍等一下，我去结个帐。”
魏擎的气息有些不稳，盯着姜柚匆匆忙忙的背影，莫名觉得暴躁。
睫毛在眼睑处投下阴影，有两个字从他的喉咙里碾出来，在舌尖上转了个圈，慢慢地蹦了出来，好似含糊的嘶鸣：“不乖。”
同一时间，正午的太阳被厚重的乌云给遮挡住了，原本明亮耀眼的光线以最快的速度黯淡下去，仿佛在一瞬间沉到了低潮。
黑云压低，在酝酿着未知的暴风雨。
隔壁桌的几人抬头看了一眼，低声骂道：“卧槽，天怎么黑得这么快？是不是又要下暴雨？”
“要不把桌子搬进去吧，等会儿下雨了可就来不及了。”
城市只要一进入雨季，暴雨说砸就砸，一点儿都不带犹豫的，必须要提前做好准备。
等朋友把菜端起来以后，隔壁桌的大哥自力更生地抬起桌子，还非常热情的去招呼旁边的魏擎。
魏擎的脸上缠满了绷带，一双漂亮的近乎妖冶的眼睛暴露在外，漆黑的瞳孔深处隐约涌动着猩红的血色，可怖的森冷感在其中缓缓流淌。
大哥的话没能说出口，全部堵在了喉咙里，他行尸走肉般站着，表情像一张空白的纸。
一股巨大的恐惧感袭来，直接粗暴地从他的脑海里碾压而过，他甚至做不出任何反应。
结完账的姜柚转身走回来，一边走，一边奇怪地看着忽然暗下来的天空，嘟囔道：“现在还不到下午一点啊！这天怎么能这么黑，而且刚才还艳阳高照的，这也太不正常了吧？”
“《不可名状的城市》嘛。”系统很淡定，说道：“发生一些奇怪的现象也不难理解啦。”
听见渐渐靠近的脚步声，魏擎的瞳孔颤抖了一下，随着血色从深处褪去，盘踞在太阳前的乌云也渐渐散去，刚才那压抑的一幕仿佛是幻觉。
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茫然，痛苦地蹙起眉头，抬起手，修长如竹的手指在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上按了按。
“这城市的天气也太变化无常了吧？”姜柚在脑海里吐槽了一句，她走到魏擎面前，见他状态不对，关心道：“擎哥，你怎么了？头疼？还是哪儿不舒服？”
下一秒，她就看见对面的魏擎微抬起头，睫毛一颤，薄薄的眼皮掀起，双眼皮的褶皱巨好看，但看向她的眼神却很陌生，还夹杂一点防备和警惕。
里面写满了“我是谁？你又是谁？你想干什么？这是哪儿？我为什么会在这里？”的疑惑。
姜柚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擎哥？”
待看清她的脸，并听清她的称呼以后，魏擎的眉峰狠狠一跳，表情有些错愕，猛地站起身，矮凳在地上摩擦出“呲啦”一声刺耳的响。
他没在意，说道：“不好意思，我……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魏擎就直接转身匆匆地离开了，那着急忙慌的样子仿佛后面有鬼撵他似的。
看着魏擎落荒而逃的背影，姜柚沉默了，一脸怀疑地问道：“哇去，统子，这人怎么回事？怎么像精神分裂似的！？”
这一出也给系统干沉默了，冷静地分析道：“看他的表现，好……好像是这样呢。”
魏擎刚才的表情很逼真，一点都不似作假，他是真心觉得震惊，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跟姜柚在一起，还约着一起出来吃饭。
姜柚没去追，朝公交站的方向走去，她要去一趟饭店，去辞职，还要结上个月的工资，现在的重点是要好好养身体。
身后抬着桌子的大哥晃了晃脑袋，茫然地说道：“噫？我要做什么来着？”
不远处的转角，魏擎站在阴影里，定定地看着姜柚的背影，绷带下面，一只眼睛漆黑深邃，一只眼睛猩红幽冷。
一波又一波路人走过，却好像根本就看不见他一样，转角处好像成为了一个被剥离出的异空间。
魏擎抬手按在灰白破败的墙壁上，用的力气很大，手背的青筋都爆起了，冷声骂道：“滚开！”
下一秒，墙壁变成了有生命的血肉，缓缓蠕动了起来，下一秒，古怪的、无法用语言描述的、令人战栗的异响从遥远的空间而来，直接塞进了他的脑海里。
“我是你……”
“我就是你……”
“杀了你……”
“她是我的……”
*
姜柚找了个后排靠窗的位置坐下，继续进行合理猜测道：“你说有没有可能……杀人凶手其实是魏擎分裂出来的人格？但他的主人格却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姜柚看了，昨晚上死的男人叫孙征，三十八岁，离异，比较心高气傲，工作是房地产销售，虽然赚得不少，但赌输出去的更多，不然也不会憋屈地住在这种地方。
第一个死者是杨月，第二个死者是孙征，两人之间没有交集，除了都住在城中村以外，暂时还没有发现任何相似的点。
警方有两个想法，一是共通点其实是有的，只不过他们还没有找到，二是怀疑凶手就是随机选择的下手对象。
凶手的杀人手法很残忍，还连着犯了两起，且间隔时间只有三天，凶手很大可能是个心理扭曲、心理素质极强、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的变态。
而且他对左腿好像有特殊的情怀，在现实生活中，凶手或者是凶手的某个亲近的家人或者朋友的左腿可能有残疾，还曾因此遭到过不公平的对待。
姜柚仔细观察过魏擎的腿，不管是快走、慢走，还是跑步都没有问题，而且他父母早就去世了，也没有什么朋友。
本来她对魏擎的怀疑已经降低了，结果他扭头就整了个疑似精神分裂的症状出来，现在又排到了嫌疑人第一位。
姜柚抬手搓了搓被风吹得冰凉的脸颊，忽然想到一件事，她把关于《不可名状的城市》这个恐怖恋爱游戏的主线任务和支线任务都找出来看了一眼。
主线任务：
一、成功攻略四个恋爱对象。
二、在这个城市里活下去。
支线任务：
一、帮助警方破案，还城市一个和平。
二、探索都市怪谈。
三、找到这个城市里最深的秘密。
看完之后，姜柚冷静地总结道：“看来这个城市的危险和秘密都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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