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闻霆一副“勉为其难”地收下“微薄谢礼”的模样,姜柚不由得在心里疯狂吐槽,面上却不露分毫,笑着说道:“既然二弟喜欢,那就送给你了。”
看着面前放大的笑脸,闻霆微微一愣,这才惊觉自己凑得太近了些,扶着车门的手指微微收紧,默不作声地往后退开。
这时,长生拉开了姜柚右手边的车门,下了车,她一抬眼就看见了还蹲守在闻家大门后的闻钦。
人形雾气的颜色比早上要深了许多,更接近于灰色,形状也更有实质性,头颅、身躯、四肢看起来都很正常,不再扭曲得诡异了。
闻钦本来一动不动地浮在半空中,却在看见姜柚的一瞬间变得躁动起来,迫切地撞向了无形的屏障。
她回来了!
看着这一幕,姜柚眨了一下眼睛,莫名觉得闻钦这样子像极了一只家养的大型犬,一看见主人,就跟撒了欢似的想黏人……
她连忙晃了晃脑袋,把刚才那个莫名其妙的想法晃了出去,狗狗能有什么坏心思呢?狗狗只想贴贴!而鬼少爷却是想杀人啊!
被掐住脖子窒息的感觉,姜柚到现在还记得,闻钦身上的杀意是真的。
见姜柚站在原地发呆,闻霆看向她注视的方向,空无一物,不由得有些疑惑:“怎么了?”
“没事,只是有些感慨。”姜柚看向闻霆,试探性地问道:“二弟,你大哥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我嫁到闻家快三年了,却很少听人提起他。”
她只知道,自从闻钦急病去世以后,当场昏迷的杜氏大病了一场,在病床上躺了大半年,身子大不如从前,病好之后也很少出门,经常呆在佛堂内诵经念佛。
而为了不让她想起伤心事,闻父下了命令,不让人在她面前提起死去的闻钦。
原身只偶然听到下人私底下谈论过一次,她们的语气很惋惜,都说闻大少爷是个脾气温和的人,天资聪颖,若不是身子骨不好,肯定能有大作为。
听见这个问题,闻霆微微一愣。
其实他跟这个大哥的交集并不算多,而且一个常住苏州城,一个常住东北和上海,两人见面的次数很少。
闻父一共娶了八个老婆,孕育了四个儿子和三个女儿。https://m.tj268.com
杜氏是正房,生了闻钦和闻承两兄弟,而闻霆他娘则是二姨娘,他与闻钦是在同一天出生的,闻钦只比他早了几分钟。
出生时间相差没多久的两人却是天差地别。
一个天生体弱,生下来不哭不闹,气息微弱,稳婆还以为是个死胎,用汤药喂着长大,多走两步路恨不得连肺都咳出来。
一个身体健康,从小到大几乎没怎么生过病,就算在外遇到危险,也总能逢凶化吉。
闻父出身东北豪绅世家,一开始在军部混了个官当,在那一带小有名气,但他的野心远不止于此,彼时他已经开始在暗中结交人脉和组织属于自己的武装力量。
权力更迭的中心在上海一带,而杜氏的娘家在苏州,闻父借此与苏州的官员和商会搭上了关系,为了稳固人脉,他还打算搬到苏州定居。
房子买好以后,为了掩人耳目,暂时不暴露自己的意图,闻父让杜氏先带着闻钦和闻承两兄弟来到了苏州,理由是给长子养病。
这苏州城宜安居,用来养病是再合适不过了。
其他姨太太和孩子都留在了东北,而闻父则在东北和苏州两地辗转,暗中发展势力。
闻霆就是在东北长大的,而他从小就是个有主意的人,十六岁就离开东北,去了上海,在那里,他什么三教九流都接触过,甚至还偷着到新式学校上过学,参加过学生运动。
后来他开始做生意,胆子很大,在那些暴利的生意中,除了大烟绝对不碰以外,其它都敢接触。
渐渐的,他便从“二公子”变成了十里洋场鼎鼎有名的“二爷”。
闻霆和闻钦为数不多的交集中,最让他印象深刻的,就是三年前的家宴。
彼时闻父的势力已经主要转到了苏州城,一家人都从东北搬了过来,闻霆在上海也占据了一席之地,从本地商会的手上抢下了四分之一的生意。
那场家宴很热闹,一直卧病在场的闻钦也出席了,只不过中途就离开了,他的身体须得好生养着,得早些回去休息。
可当喝得有些微醺的闻霆出去走走时,却看见了本应歇下的闻钦。
他坐在轮椅上,正在檐下看落雨,身上披着貂裘,病骨沉沉,瘦削无比,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眉眼黑得发沉,互相一衬,看起来黑的愈黑,白的愈白。
虽然兄弟俩感情淡薄,但闻霆还是上前关心了一句:“大哥,天寒地冻,你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闻钦淡然地看了他一眼,惯常温和的笑意被藏在了阴影之下,这双眼睛看起来居然有种隐秘的诡谲,惊得闻霆的酒意都散了几分。
可当他再仔细去瞧的时候,闻钦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和,仿佛刚才那一眼只是他的错觉。
闻钦看着这个关系不深的弟弟,脸上露出关切的笑容,温声问道:“二弟,听说你现在在上海做生意?”
闻霆谨慎地回答道:“只是做些小生意罢了。”他从不相信什么错觉,凭借自己的第一直觉,他才能走到今天。
闻钦笑了一下,语气轻,却很笃定:“大厦将倾,世道要变了,旧的东西应该要舍弃,二弟该早做准备才是。”
他坐于轮椅之上,细密的雨帘遮住了脸上淡漠而轻嘲的神色。
这句箴言如棋子落定。
数月后,猝不及防的巨变发生,时代浪潮的裹挟之下,宣统帝宣布退位,大清王朝的统治土崩瓦解。
许多人、许多行业都受到了冲击,闻霆本来就早有怀疑,听了闻钦的话后,心中更是笃定了几分。
在多番探查和关注之下,早早发现了端倪,提早做好局,与旧派割席,不仅保住了自己,甚至还吞下了其他商会的地盘,接手了他们的生意。
而闻钦却在这之前就急病去世了,什么都未留下。
经过这件事,闻霆心里还是很佩服这个大哥的,他常年卧病在床,却能提早窥见时局,如果不是身体不好,什么都做不了,绝对是个惊才绝艳的人物。
眼下听见姜柚的这个问题,闻霆只觉得思绪万千,最终却只总结成了一句:“大哥他……是个不可多得的聪明人。”
姜柚沉默了一瞬,不死心地问道:“性格上呢?”
闻霆忽然想起了当年在檐下瞥见的那一幕,温和只是闻钦示人的面具,至于面具底下是什么样,谁又能说得清呢,毕竟他已经不在了,逝者已矣,生者如斯,过去的就过去吧。
他隐下了这件事,回忆道:“不爱说话,性子很温和,待下人也很和善,大哥在家里的风评很好。”
闻霆说的这些姜柚早就听过了,很表面,很片面,没有太大的参考意义。
“原来如此。”她跟在闻霆身旁,扫了一眼因为不能贴近而表现得格外狂躁的闻钦,笑着说道:“他这般好,如果还活着的话,我想我们一定能相处得很好的。”
听了这话,闻霆的脚步倏然一滞,很快又恢复了正常,快得仿若幻觉,他抿着嘴唇没说话,有些烦躁地转动着大拇指上的玉指环。
这话,听起来莫名有些刺耳。
而在旁边,正往前扑的闻钦动作一顿。
身为恶鬼,他生前的记忆很混乱,意识还很懵懂,这三年里,他被困在这里,除了永无止尽的痛苦以外,他感受不到其他的情绪。
他见过眼前这个人很多次,每天都有人给他上香,她就是其中之一,他从来都没有任何感觉,只是浑浑噩噩地呆在这深宅内。
可是前两天再次看见她的时候,莫名的情绪纷沓而至,涌上心头,他辨不清是什么感觉,只是一念之间,就在他懵懂的识海里破开了一道光。
他想杀了她。
这样他就能靠近她了。
至于为什么要靠近她?
意识尚且混沌的恶鬼思维很是简单粗暴,并且还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
*
闻霆还是挺有风度的,亲自把姜柚送到了她住的院子,见他准备离开,姜柚扫了一眼好像在赶人的闻钦。
他身上的雾气已经逐渐转变成了黑色,看来只要天一黑,他的力量会得到大幅度的提升。
“等一下!”姜柚灵机一动,主动邀请道:“二弟,既然来都来了,你要不要去给你大哥上一柱香?”
话音未落,一阵猛烈的风忽然灌了过来,把房门撞得发出“咣当咣当”的巨响。
他不用!
长生和小桃都吓了一跳,姜柚面不改色地笑道:“要是看见你,你大哥肯定也会高兴的。”
这起得诡异的风更大了,门板拍到墙上,发出疯狂的响动。
他不高兴!
“……好。”看着姜柚期待的眼神,闻霆停下转身的动作,应道:“那就打扰大嫂了。”
他一走进屋子,就看见了供桌,还有上面放着的相片,姜柚领着他走过去,抽了三支香递给他。
小桃连忙跑去倒茶水,长生守在大开的房门外,毕竟就算是叔嫂,也是要避嫌的。
等闻霆有条不紊地把三支香点燃、插好,姜柚从小桃手里接过茶杯,递到闻霆面前,殷勤地说道:“二弟,不是什么好茶,别嫌弃。”
闻霆微微眯起眼睛,跟她对视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接过茶杯,轻呷了一口,杯盖和杯沿轻轻一碰,发出清脆的声音。
“大嫂。”他淡定地说道:“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那个。”姜柚笑了笑,盯着闻霆手上的玉指环,小声地说道:“是这样的,二弟,我见你手上这玉指环很不一般,不知道能不能借我看看?”
闻言,闻霆瞬间绷紧了脸,英俊的轮廓透露出刀削般的冷硬,见他不说话,姜柚连声保证道:“我就是看这雕刻的图案很有意思,你放心,我过两天就还你!”
闻霆:“……”
他板着脸,干脆利落地取下大拇指上的玉指环,放到了姜柚的手心,淡然地说道:“你喜欢就送给你了,不过最好不要让别人看到。”免得传出什么风言风语。
他虽然不在意,但不想别人非议她,毕竟女子的处境总比男子要难得多。
姜柚看了看手心里的玉指环,一脸感动:“二弟!谢谢你!”大嫂之前真是误会你了!你真是个大好人啊!等会儿我就去系统空间里找个差不多的送给你!
看着她眉开眼笑的模样,闻霆的唇角闪过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说道:“快入夜了,我先告辞了,大嫂你早些休息吧。”
姜柚把他送走后,没有急着进屋,而是拿着玉指环做了个实验,她攥紧玉指环,主动朝闻钦走去。
只见她进一步,他退一步,循环往复,在院子里转了一圈,一直保持着三步左右的距离不变。
嘿嘿!果然有用!
姜柚一脸怜爱地摸了摸玉指环,吧唧就是一大口,宝贝我爱你!你要立大功了!
转身回来准备跟姜柚说好明早出门时间的闻霆正好看见这一幕,身子比脑子快地躲到了一边,还伸手拦住了长生。
长生下意识地摆出了防备的姿态,压低声音道:“二爷?”
闻霆站得笔直,脊背贴在墙上,那一吻仿佛落在了他的手指上,那一小块皮肤凭空变得又热又麻,恨不得伸手去挠一下。
他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心跳好似停了一拍,而后快如擂鼓般震动起来,连耳膜都在鼓噪,如同落雨,嘈嘈杂杂,毫无章法。
长生转过头,待看清闻霆的模样后,不由得有些吃惊。
只见他整个人都很紧绷,脸上的神色是说不出的复杂,有震惊,有惊疑不定,还有……一点隐秘的欢喜,只是漆黑的眼睫遮住了眼底真实的情绪,让人看不清。
长生很少在做什么都游刃有余的二爷脸上看到这种不确定的表情。
站了好一会儿,闻霆攥紧手指,用的力气太大,指骨甚至发出一声响,他有些僵硬地转过身,说道:“走吧。”
他现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大嫂,她果然还对他抱有见不得人的心思,他还以为她真的是单纯喜欢那玉指环,没想到她居然……
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莫名又想起了刚才那个吻,闻霆甚至还能回想起姜柚当时的模样,漂亮干净的眉眼间溢满了纯粹的笑意,唇形很好看,嘴唇泛着很润的粉色……
闻霆的脚步一顿,脸黑了下来,他在胡思乱想什么!
见闻霆周身气息不稳,长生不敢说话,默默地跟在后面,好奇,二爷到底看到了什么?为什么这么生气?
*
另一边,姜柚小心翼翼地拿着宝贝玉指环,转身溜达回了屋子。
意犹未尽的闻钦看着她的背影,怎么就回去了?不跟他玩你追我赶的游戏了吗?
他喜欢她认真看着他的样子,眼前只能看见他。
当然,比起玩游戏,他还是更喜欢跟她贴贴。
闻钦没有犹豫,开心地跟了上去,他现在心情很好,表现得很乖顺,一直陪在姜柚身边。
她已经在外吃过晚饭了,虽然买的鲜肉月饼全都被闻霆拿走了,但她还买了些其他东西,买了一对月牙银发卡,还有糖果。
月牙银发卡有些分量,还雕着梅花纹,很精致,小桃爱不释手地摸了又摸,开心地说道:“谢谢大少奶奶!”
糖果分成了两小包,其中一包给小桃,她还可以带回去分给弟弟妹妹一起吃。
姜柚还在底下藏了六枚大洋,跟小桃聊天的时候,听说她家里的弟弟妹妹要读初小了,一人的学费是两块大洋,加起来已经是小桃一个月的工钱了。
姜柚把另一包糖果放到了供桌上,五颜六色的糖果圆圆的,在闻钦的照片前堆成了一小堆,她笑吟吟地说道:“大少爷,请你吃糖,咱们就这样和平相处吧。”
闻钦浮在半空中,一直追随着姜柚的目光落到糖果堆上,歪了歪头,供奉的东西他都能尝到,只不过从来都尝不出味道。
但他喜欢这些糖果。
姜柚见闻钦乖乖地在旁边,满意地笑了一下,看来他还挺喜欢的。
等小桃打来热水,她仔细洗过脸,便开始看书了。
她把曹老先生给的书带回来了,他给的书还挺齐全的,有中药识别古籍;有中医理论专著《黄帝内经》;有记录药物分门别类和用药经验的《神农本草经》;有开药方需学的《五十二病方》等等。
甚至还有曹老先生自己行医四十几年的各种记录,厚厚一本,其中包含着各种疑难杂症,或是行医时遇到的趣事,就像是个人传记一般。
姜柚坐在书桌前,完全沉浸到了书中,一边看,一边做笔记,态度十分认真,闻钦很安静,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她看书看了多久,他就看她看了多久。
一直到深夜十一点,姜柚才意犹未尽地合上了书,不由得有些感叹,曹老先生可真是一个有趣的人。
姜柚再次洗了手和脸,正准备换睡裙的时候,忽然想起了什么,这才转头看向一直乖乖呆着,没有闹出什么动静的闻钦。
他已经完全凝成了人形,瘦削高挑,肤色苍白,漆黑的眉目好看得惹眼,还穿着玄色的旧式长衫,正在托腮看着她,神情看起来很正常,唇角还带着隐约的笑意。
看着闻钦这副岁月静好的模样,姜柚微微一愣,心底闪过了一丝异样的感觉。
“怎么了?”
闻钦忽然开口问,声音温和,听起来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姜柚眨了一下眼睛,回过神来。
因为前两天闻钦都呆在屋子外面,所以她换衣服的时候没有顾忌,她犹豫了一下,试探性地打了个商量:“大少爷,我要换衣服了,你能出去一下吗?”
出乎意料的是,闻钦还真听话地站起身,一言不发地穿墙出去了。
姜柚有些惊讶,她还以为还得费一番功夫呢,她也没纠结,迅速换下衣服,收拾干净后之后上床睡觉了。
睡前还不忘找了一根绳子套上玉指环,戴到了脖子上。
黄符和玉指环,双重保险!安全get!
有了保障之后,姜柚现在看闻钦就跟看井水不犯河水的室友似的,还非常友好地摆了摆手:“大少爷,晚安了。”
说完,她关上电灯,放心地闭上眼睛,任由自己睡了过去。
待姜柚睡熟以后,一直不动的闻钦才不慌不忙地朝床边走去。
一步,黄符无火自燃了两张。
两步,玉指环上雕刻的咒文闪过一道金光。
……
六步,黄符焚烧殆尽。
闻钦停下脚步,站在床边,弯下腰缓缓凑近,伸出修长苍白的手,指尖隔空在姜柚漂亮的五官上一一描摹。
动作很轻、很慢。
然后贴上她纤细白皙的脖子,指尖轻轻地压在了跳动的劲动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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