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萧泰安沉默了一会儿，问道。
从校门走进偌大的金陵大学园区，身后的李秀云和萧红璃两母女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们自顾自地交谈和闲逛，身边也很快没了人影，来到了校园的角落。
地上偶尔有风吹落叶，沙沙作响，长长的阴影却透过傍晚的树叶缝隙，勾勒出一个个奇形怪状的昏暗。
秦扬深吸了一口气，道：“因为，我们长大了，萧叔。”
“长大了……”
萧泰安的胸口有些闷住。
长大，这两个字意味着太多太多，每个人都会长大，在长大的时候见到在原本纯真的感情之外更多的人和事，有了更多的想法和追求……
所以长大了，人会变，会放弃那些追求不得的，或是因为新的渴望，去追逐新的人和事。
看着眼前的秦扬亲口承认了两个人在“渐行渐远”，萧泰安的脑海里忽然泛起了过去十几年的画面，仿佛看着他们呱呱坠地开始，一起上同一所幼儿园，同一所小学，同一所中学，最后再到同一所大学……
他还记得秦扬从小学开始就因为保护萧红璃打架，上了初中情窦初开的年纪，也像个护花使者一样跟在萧红璃身边，上了大学，因为有了秦扬，无论是他还是李秀云都莫名地有些放心。
可现在，他们说他们“长大了”。
萧泰安是个明白人，可真正听到这句话，心里却依旧“不明白”了。
他看着秦扬，看到了他眼底的那一丝藏着的复杂，心底一颤。
“究竟怎么了？”
萧泰安的剑眉罕见地拧起了几分，看着秦扬，叹道：“是不是，萧萧那丫头，这回太过分了？”
秦扬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萧泰安张了张嘴，仿佛想起在那个广场上萧红璃对自己说的话，久远的伤疤忽然一疼，但很快，又想起了这一两个月来萧红璃那些难以言说的转变，心情又变得复杂无比。
“……”
秦扬看着萧泰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沉默。
而看到秦扬的沉默，萧泰安的心底却更有些烦躁，好半晌，才吐出一口长气。
“萧萧，确实太任性了。”
他看着秦扬，略带沧桑的磁性嗓音轻声道：“从小看着你们长大，我明白，她确实是太任性了……”
“叔要代她，向你道个歉，也是我的不对，从小，没能养好她的性子。”
秦扬欲言又止，伸手苦笑：“萧叔……”
萧泰安却摆了摆手，看着他，微微叹息。
“叔明白，从小和她做朋友，护着她，宠着她，你……也付出了很多。”
“有什么好吃的，你留给她。”
“有什么好玩的，你送给她。”
“有什么人欺负她，你永远让我和你秀云阿姨放心。”
萧泰安目光偏在他脸上，顿声道：“小扬，你对萧萧的好，从小到大，我一直都看在眼里，也从不反对……”
秦扬沉默着没说话，只是看着地上的阴影。
“就算没因为什么，也总有个起因吧？”
萧泰安问道：“你就别把我当长辈，咱们爷俩，聊聊心。”
看着他那深藏在眼底的老父亲护女心切的目光，秦扬想了想，终究说了出来。
萧泰安默默地听着，面色先是有些怔然，随后，嘴角也只剩下苦笑，和长长的叹息。
“当着另一个男孩的面，拒绝你？”
“萧萧这丫头……”
他看着秦扬，目光变得更无奈了几分。
同是男人，哪怕是已经年入中年，又怎么会无法理解那种心情？
十几年了，萧泰安当然看得出来，曾经的那个秦家小家伙眼底只剩下自家闺女一个人，那是超出了青梅竹马的喜欢，可就是这样十几年如一日的喜欢，在某一天被狠狠地扔在了地上……
过分，当然很过分，这是让作为老父亲的萧泰安有心想要弥合两人的关系，都忽然觉得无力的一段两人的过去。
好半晌，萧泰安只能叹气：“叔代萧萧，对你道歉。”
“萧叔……”
秦扬苦笑着摆手，无奈摇头：“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
萧泰安声音一滞，目光幽幽：“你们，毕竟从小一起长大……”
“你，不喜欢萧萧吗？”
秦扬有些噎住，尽管他能感觉到在这位饱经沧桑的长辈面前，自己曾经的那些情绪只是一层窗户纸，可突然被长辈戳破，还是有种尴尬感。
他长舒了一口气，迎着萧泰安的目光，攥紧了几分手掌，只能坦诚：“过去，喜欢过。”
萧泰安追问：“哪种喜欢？”
“喜欢了十几年的那种喜欢。”
问出这句话的瞬间，秦扬低着头，脑海中却忽然如走马观花般想起了那些过去，声音好似夹着雨线，低沉而有些凄嘲。
萧泰安同样是心头一震，同样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只能，拍了拍秦扬的肩膀。
风还在吹，皮鞋落下，树叶被碾碎。
就这么安静了半晌，萧泰安忽然迈动了脚步，随口笑了笑：“别想了，走吧，陪我再逛逛。”
秦扬有些愣，跟上几步，苦笑道：“萧叔，你不劝了？”
“……”
萧泰安只是笑了笑，没说话，一马当先地走向人流多处，看着操场边情窦初开的年轻人和三三两两的男女，目光浑浊之中，仿佛默默地思考着什么……
来金陵前，他想过很多要说的话，想要将那些属于人生的阅历都一五一十地摊开，但这些话，都在面对着两个年轻男女的时候，淹没在了秦扬的坦诚里。
年少的喜欢，成长的背弃……
萧泰安觉得自己懂了，却也不明白。
他自然依旧作为一个老父亲担心着自家的掌上明珠，可也忽然看到了属于年轻人的真诚和选择。
只是寥寥几句，忽然就足够了，就像是和闺女偶尔谈到的那些只言片语，他看到了那些年轻人的含蓄和内敛。
“无论怎样。”
“叔叔作为父亲，希望那些萧萧对你的不好，你都能忘掉。”
萧泰安在匆匆的步伐间忽然轻声说着，“无论对你还是对萧萧的未来，这样都更好。”
秦扬沉默着想要点头。
萧泰安却笑了笑：“不必答应我。”
原谅还是放下，又或是耿耿于怀？
他又怎么有资格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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