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谢过孙先生,但若要进入大堂之上,势必会惊扰诸人,孙先生便将他们带入一扇屏风之后,那里不但能看清堂上诸人,还有可供休息的茶点桌椅,此时一位缓衣轻裘的贵公子正安静坐在里面喝茶。
因不知对方身份,又兼不敢高声说话,大家便只简单颔首示意,景烁先将林乐心扶着坐进椅子,自己才在她身旁空椅坐下。
果然不出孙先生预料,大堂里的审问已经进入了尾声,透过屏风上的山峦河川,隐约看见白夫人昂然而立,一字一句如切金断玉般决绝,“景雍贺,你的宝贝儿子是我让白全抱出府丢的,梅姨娘也是我让人在她药里做手脚,便是你好不容易将你那宝贝儿子寻回来,还是我便轻易设计让他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我这三十年来为你薄幸而日日忍受锥心之痛,那我便也要你此后余生父子离心离德夜夜寝食难安。”
白夫人语气里的怨毒让林乐心心慌不已,她去看景烁,却见他面无表情的垂着眼,也不知在想什么,她顾不得还有旁人在场,伸出未受伤的手拉住他的手,景烁回神笑了一下示意她安心。m.tj268.com
景雍贺望着全然陌生的白夫人,眼中只余疲惫,“冤有头债有主,你怨我恨我,想要报复,报复我一人就好,梅姨娘和烁儿总归是无辜,看看你如今的模样,为着愤恨为把自己变成这样又是何苦?”
“如果可以……如果可以……”白夫人垂下眼帘喃喃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可她比谁都知道往事不可追,事已至此再没后悔余地,她强迫让自己挺直腰背,“我不后悔所做一切,即便重来仍会一样选择。”
面对冥顽不灵的白夫人,景雍贺无奈的摇头,“你所做的恶,自有国法处置,至于你对烁儿的迫害……如今既有你的证词,洛娘也在,是否还是完璧,请稳婆一验是非曲直便能知晓。你虽百密却终有一疏,邪永不能胜正。”
白夫人的强硬终于有了裂痕,鲍奇羽亦吩咐了稳婆带洛娘去后堂验身,也证明洛娘还是清白之身。
“还请鲍大人秉公办理。”
堂上景雍贺语气毫无起伏,似是身心俱疲。屏风后,景烁站起来似是觉得无趣一般,无声道:“回家。”两人牵手退出,寻了一个衙役带路从后门悄悄离开。
白夫人最终数罪并罚被判了秋后问斩,她自己招得明明白白,连在堂下的忠勇侯白简清想要求情都不知从何求起。退堂后,景雍贺先找孙先生问了林乐心的伤情,得知伤虽重养养便无大碍后,他长舒了一口气,悬着的心才算放下,又得知两人已经回了家,他虽表示理解,却多少有些落寞。出了京都府衙,看见一脸讪讪的白简清,他亦懒得敷衍,语气客气而疏远,“白兄改日派账房过我府中一趟,令妹的嫁妆清点清楚,便可一并拉回贵府,我景家不留一分一毫。”
白简清知道,以后打秋风的日子算是彻底到头了。
“侯爷,外边这么冷您快上车里去,车上生着炭盆暖和的很。”景福放下小凳,殷勤道。
“先去东市那边吧。”他一边上车一边忧心道:“乐心那丫头冒冒失失的就冲了上来,那般漂亮又巧的手,伤得那么重流了那么多血,我瞧着腿都软了,你说那丫头怎么就那么傻啊。哎,景福不是侯爷我说你,你一把年纪了怎么就这么没眼色呢?居然让他们自己走回去,东市那么远,天又这么冷,如今过年也不好租车,……哎,不管了,明天无论如何一定要给他们配个车……”
他絮絮念叨着,就见车帘自里面掀开,景烁不耐烦道:“爹你既然知道冷,倒是快点上来啊,再磨蹭天都黑了。”
车里坐着金童玉女般的一双丽人正冲着他笑,景雍贺觉得眼底一热,扶着车门的手一滑,整个人摇晃了一下,景烁眼疾手快的一把将他拉上车,“啧,真慢。”
林乐心拍了他一下,“能不能好好说话?”
“阿姐,我错了。”景烁缩缩脖子,笑嘻嘻道:“爹,您坐、您请坐、您请上座。”
景雍贺这才反应过来,不置信道:“你叫我爹?”以前可是非常生分的管他做父亲。
“我不叫你爹,还能叫你大……”景烁飞快的看了一眼林乐心把下面的话咽了下去。“您若不喜欢,我还可以像以前一样……”
“不不不,叫爹挺好。”景雍贺忙摆手,颇为受宠若惊道:“突然对我这么好,我不是在作梦吧。”
“你大过年的没了媳妇,这么惨,当然要对你好一点。”景烁不客气道,他还是装不来父慈子孝,还是习惯处处气景雍贺。
说到白夫人景雍贺轻快的心情重又恢复了几个沉重,“说来终究是我的错。”
“谁做的孽谁自己担,你别把什么事都揽在自己身上。”景烁劝完想想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也要怪你,没事娶那么多女人,活该。”
听到儿子带着责备的劝慰,感受到儿子话里的善意,景雍贺的心结消了大半,这才关切的看向林乐心,“还疼不疼?你说你这丫头,堂上那么多男人,怎么也轮不到你一个小丫头逞英雄,还好孙先生说伤得不重,万一有个好歹可怎么办?以后遇到危险先照顾好自己,无论如何都有我护着你们呢。”
“侯爷……”林乐心失笑,这便是神奇的血缘吧,即使景烁多年来不生活在东明侯身边,即使这两人父子情疏,可说出的叮嘱居然一模一样。
“你啊,小姑娘家家别这么要强,凡事有我,再不成还有烁儿呢。”说罢他看了看林乐心身上大片的血迹,扭头对着马车外道:“一会儿回府把陛下赐的那两只乌鸡抓来给大娘子煮汤补补身子。”
“侯爷,御赐的东西拿来煮汤不好吧。”林乐心觉得自己的小命绝对没这两只乌鸡金贵。
“就说天冷冻死了,难不成陛下还能为两只赏玩的禽兽跟咱们置气。”景雍贺不在乎道,反而一脸忧心,“这些日子你这手万不可再动,回头我从府里挑两个得用的丫鬟给你,你就好好养伤什么都不用做。”
“也没这么娇气,过几天就没事了。”林乐心乐观的看着自己包得如棕子般的手,目前她的伤处既不痛又不痒,她还以为只是伤得吓人并不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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