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到桌案边，拢着宽大的衣袖，将手中毛笔放在了看起来有些年头的青瓷笔架上，端起早已凉透的茶水，喝了一口，目光却一直落在平铺的纸张上。
只见他蹙了蹙眉头，也不知是瞧出了个什么错处来，慌忙放下杯盏，急匆匆再次拿起毛笔，就着四方砚台里所剩无几的墨，赶忙弯腰趴在桌上，落笔圈圈画画又写了起来。
专注的，甚至连肩上披着的外袍掉在了地上，也全然不知。
叶晚苏轻叹了口气，习惯性的伸手替他捡了起来，可还未等她来得及放下，就听见刚刚迷迷糊糊醒来的侍从尖叫了一声。
“有……有鬼啊！”
沈知絮也被他吓了一跳：“什么鬼？”
“大人……大人您身后……衣服，衣服它自己飘起来了！”
叶晚苏赶忙松了手，后退了几步，确实是自己疏忽了，一时间忘记了现在凡人是看不见自己的，凡人惧怕鬼神一类的未知之事，刚刚怕是把那侍从吓得不轻。
沈知絮顺着侍从手指的方向回头看来，只瞧见了安静躺在地上的外袍，他弯腰将外袍捡起，掸了掸灰尘，搭在了木椅扶手上。
叹了口气，安抚被吓得脸色煞白的侍从道：“子不语怪力乱神，时辰不早了，你定是眼花看错了，我这里不需要你伺候，快回去休息吧。”
“大人……刚刚真的……”
沈知絮笑笑：“快些去睡觉吧！别自己吓自己。”
话已至此，侍从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恭敬向他行了一礼，心有余悸的一步三回头，离开了。
沈知絮又看了眼外袍，伸手捏了捏有些酸痛的后脖颈，嘀咕了一句：“怪事。”
如此一夜，叶晚苏一直在他身边守着，直到临近天光破晓，沈知絮才落了笔，趴在桌上，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叶晚苏靠近，没忍住，伸手轻轻替他归拢了下鬓边碎发，俯身亲了他一下。
在睡梦中的沈知絮又梦见了那个一直让他魂牵梦绕的看不清脸的女子，这一次她离的很近，近得他好像只要一伸手就能抓住她青色的衣袖，只是还未等他来得及和她说些什么，眨眼功夫，那女子便走远了。
沈知絮想追却追不上，急切道：“敢问姑娘姓甚名谁，家在何方？我又该去何处寻你啊？”
“姑娘！”
沈知絮惊醒，猛地坐起身来，有些气急，埋怨着自己不争气，明明这次离得已经很近了，就差一点，就只差那么一点而已……
但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竟是恍惚间觉得这屋中有梦中那女子身上淡淡的甜香。https://www.tj268.com
……
被吓坏的侍从一夜没敢睡，天亮后，同室之人瞧见他抱着被子蜷缩着，念念有词瑟瑟发抖不由问道：“你没事吧？”
“有……有鬼……”
“鬼？什么鬼？”
没等问出个所以然来，就见他慌慌张张，磕绊着下了榻，鞋也没穿好，顾不得外头此时还下着雨，就冲了出去。
“真是怪人。”
沈知絮的母亲，沈府的老夫人耿氏素来最信鬼神宿命之说，在听了形容憔悴的侍从描述了昨夜看见的沈知絮的外袍飘起之事后，当即便是捂着心口，捻着手中念珠，念起了经文，好半晌才缓了过来。
于是乎，下午时分，从衙门回家的沈知絮一进门，就看见了自家母亲带着几个故作高深的江湖术士在自己的书房中吹吹打打，半闭着眼，嘴里念念有词，也不知是在说些什么。
沈知絮摘下官帽，掸了掸被雨水淋湿的肩头，皱眉问道：“母亲，这是做什么呢？”
耿氏赶忙走上前来，关切的抓着沈知絮的胳膊，左右仔细打量检查了一番，见儿子没事才松了口气，道：“我都听阿木说了，你这屋中……”
说了一半她生怕冲撞了屋中还没驱散的鬼怪，拉着沈知絮退出了屋外小声道：“阿木说，你这屋中有鬼怪作祟。不瞒你说，为娘自从随你搬进这宅子起，就觉得浑身不舒畅……”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沈知絮笑着打断了：“母亲啊，您身子不舒畅就该请郎中来瞧。昨日所谓衣衫无故飘起，只是阿木偷懒睡着，醒来眼花看错罢了。儿子当时就在场，什么也没瞧见。”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还是让大师做做法，求个安心也好。”
沈知絮终是拗不过母亲，无奈只好叫人搬着笔墨纸砚和成摞的公文出了书房，去别处办公。
如是，等叶晚苏几日后再来，就瞧见了沈知絮的书房里，无论是门窗上，还是墙面屏风上到处都贴满了黄纸符。
东面原本摆着书架的位置，更是换成了一张不大不小的贡台，台面上供着负责驱邪的仙将。
而沈知絮依旧头也不抬的坐在桌前，伏案看着公文。
叶晚苏看了看那些纸符，摇了摇头，衣袂掠过之时，扬起了几张粘的不怎么牢固的，落了下来。
此时书房中正巧还开着窗，有风，吹落几张轻飘飘的纸本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只是可惜守在一旁的侍从阿木实在是太过紧张，当即便是紧握着手中桃木剑，闭着眼睛，向叶晚苏冲了过来。
“阿木！你能不能不要大惊小怪的！”沈知絮呵斥道。
“大人……那脏东西好像又来了！”阿木哆哆嗦嗦的解释道。
沈知絮着了风寒，咳嗽不止，涨得一张脸通红，好半晌才缓过来，不悦的指着门口方向道：“你出去吧！这里不需要你伺候，这几日你都不用来了。”
“大人！”
“出去！咳咳咳……”沈知絮不容置喙道。
阿木走后，他看了看符纸掉落的方向，轻叹了一声。
入夜，叶晚苏趁着他趴在桌上打盹儿的空档，伸手搭上了沈知絮的脉搏，年纪轻轻操劳太过，他这身子，恐是撑不到命簿上所定下的年纪。
“姑娘，是你来了吗？”沈知絮缓缓睁开了眼睛，柔声道：“你别怕，我不惧鬼神的。”
说着他缓缓摊开了手掌，又弯起了修长的手指，半握着，就像是真的握住了魂牵梦绕的女子的手。
叶晚苏见他脸色不好，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竟是发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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