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信见皇帝和自己玩话术,他乃武将,内心里又因为无法把持君心而难耐,难得一见的朝臣和皇后争皇宠,他又叫一声:“君上!”
“不是因为她是朕的女人才相信。是有证据。咱君臣再是要修好,也不能埋没证据。”傅景桁见吴信着急,不再有意吊着吴信,将文瑾会见李善保那夜用过的召唤清流的信号机括放在桌上,“这事刘迎福知道啊。咱们一帮男人,不能明知事实,冤枉一个几十斤重的女人啊。越发瘦了,不足九十斤。和你们联手治她,挺臊的慌。”
刘迎福被点名,往桌上信号机括睇去一眼,说,“哦,这机括...臣是知道。但...”
傅景桁不等他把话说完,便接道:“军机处禀报,那夜中宫卧寝方向确有人发出信号传清流出面。所以并非清流出面拦阻皇后抱玉玺叛国脱逃,而是中宫特意传清流出面捉拿叛贼。这是老刘手底下的小伙子说的。老刘估计没来及交代,小伙子就...说了。”
文瑾不出声。
孟婉着急。
刘迎福支支吾吾,“确有此事。臣也并未打算交代什么。事实就事实。”
“这又能说明什么?”吴信满心愤慨,“一个使用过的机括,这便能说明皇后在保家卫国吗?难道就不能是她有意将清流诱来灭口?”
“清流已经殒命!尸首...仍在搜找。”傅景桁把玩着那机括,“事实如何,朕与你都不得而知。即不能证明她是要诱清流来灭口,也不能证明她是传清流来缉拿叛党。所以,那夜之事,不能判定她抱玉玺出逃。朕也觉得没必要浪费口舌纠缠那夜之事。因为大家都没办法说服大家。没实证的事情,就是扯淡。”
吴信方要张口,傅景桁又道:“老吴,对于一个朕已经决定株连至死的女人,大可不必如此咄咄逼人。她名字里一个‘文’字,已经够她喝一壶了。按国法,其父叛国,九族同株。她是清白身,也难逃株连。”
文瑾始终不言。株连。
吴信闻言,面露喜色,“君上,您的意思是,您要与臣等修好,扶立为广黎国立下大功的孟贵妃为后,匡扶朝纲?”
“上回也是在这,御书房,为了那个几十斤的人,朕打你一巴掌,你刺朕一剑,君臣反目。朕悔了。老吴。你主公答应在中秋办她,同满朝文武修好的诚意,是足够的。”
傅景桁道,“朕怕是在中秋手刃发妻的第一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朕应该青史留名。叫后人都知道,朕为了社稷,大义灭亲,弑杀糟糠。”
文瑾仍不出声,静观发展。他的一个‘悔’字,刺痛了她的神经。悔了力保她?悔了推她为后?
瑾妹,瑾妹,长大了我要保护了,不叫任何人欺负你了。幼时的话语,不受控制的在她耳边回响着。
喉头发涩,胃里有些反胃,真像怀孕似的,文瑾咽了咽口涎,将涩感压下。tj268.com
吴信连日来紧皱的眉头这才松了开来,“君上,您终于想明白了。只有和群臣和睦,社稷方能安稳。和妖女为伍,属于自毁前途,断送江山,先皇宠幸娄氏,便是一个血淋淋的例子!”
傅景桁眼底闪过厉色,知悉薛相和苏浙是来死保文瑾的,他这边便和吴信等人先行修好,修复破裂的君臣关系,待薛、苏亮牌,他再行定夺,不知小东西理不理解他对她的保护。
这时候,他只想保住她这条小命,她的内心感受,他暂且搁下了,他要她活着先,那帮大官儿不见血是不会罢休的,蒋的替死之人被这帮大官儿绞做肉泥了,他不能将文瑾交给他们,于是他对文瑾薄凉道:“凤印带了吧,你?”
文瑾将衣裙攥紧,她已经分不清大王是放弃了她,还是看透了后面走向有意疏远。
她也不想分辨了,他一个悔字,否定了当时力保她上位的种种美好,他后悔扶她上来了,她是累赘和污点。
那撕毁的护身符,那句早就食够了她煮的饭菜,使她心门紧闭,她颤声道:“带了。”
“嗯。”傅景桁与众人摆了摆手,控制局面,“都坐吧。老莫与诸位布茶。”
老莫叫人安排了座椅,吴信等人坐在一边,宰相、老太傅坐在另一边,宛如楚汉相争。
文瑾坐在堂中,那是叛国罪犯接受审判的位置,各方视线都落在她的身上,讥诮的,同情的,怜惜的,冷漠的。
她是平平无奇的苏文瑾,她没有料到,有一天自己会坐在这个位置,接受自己丈夫、护国大将军、军机大臣的拷问。
文瑾将凤袍拉整齐,衣袍平整的没有一丝褶皱,她把背脊坐得更直了,将下颌微微扬了二分,泰然接受各方视线。
她孤零零的坐在那里,和傅景桁对面而坐,两人目光相接,他是上位者,她将是下堂妻、阶下囚。
他龙案上她叠的装百七十颗星星的琉璃瓶子不见了影踪,很显然,他收起来了。
书房里一切和她相关的小物件,她偶然遗落的珠钗、宫扇,甚至她悬挂在他龙椅靠背的披风,都被他收拾起来了。
他知道她在想什么,他说:“都在抽屉里。”
“嗯。”文瑾应了声。
孟婉立在皇帝身侧,以女人主身份为皇帝加些茶水,递下茶杯,不知帝后在说什么,挺羡慕帝后之间的默契和心有灵犀。
“子书捎了五仁月饼,阿嬷做的。要么?”傅景桁边问文瑾,边将月饼食盒推到孟婉身边。
“中宫也有。阿嬷备了两份,你我各一份。”文瑾道:“不用了。给孟吧。”
傅景桁命令孟婉:“给你女主子送些。你夺她凤印,姿态要放低。”
“是。君上。”孟婉便听话的将装着月饼的食盒放在文瑾身近长几上。
“国丈,老师,你们也来了。”傅景桁对薛相、老苏客气的打招呼,他这么多年没陪文瑾去见娘家人,两人第一次见她父亲和外祖,是在这样褫夺凤印的场合,颇为讽刺。
此生二人是否永远不会有婚礼,从见家人,到提亲,到定日子,到迎娶,正正常常走一回。
文瑾没有去动孟婉端来的月饼,孟婉那种小鸟依人的女主人的姿态使她并不舒服。
苏浙道:“君上,您看起来气色不好,分外疲惫。龙袍也没穿。”
“昨儿没休息好。去乡下一趟,‘除草’体验生活累到了。心里有牵挂,没顾上换龙袍。在书房坐了二个时辰。满脑子都在想事。”傅景桁紧凝着文瑾的面庞,倒像说给她听。
文瑾耳尖红了,把面颊别开,不去看他。
傅景桁望见她面红,微微促了呼吸,饮茶冷却,他又明知故问苏浙:“老师来,所为何事?”
众人都不知昨日帝后一起去的京郊彩霞镇老宅,在老宅待了一下午,也不知除草体验生活和什么相关。
苏浙揖手道:“老夫来问一问吴信,我外孙女所犯何罪,可以劳动兵部联合礼部联合军机处一起弹劾数十道折子,发难一名后庭不闻外事的弱女子?”
傅景桁早料到苏老来意,索性放手,将背脊靠在椅背,叫两方互掐,叫两方一起逼他给他施压。
他把球抛给吴信,将桌案几十道弹劾他妻子的折子推了推,“吴爱卿,老先生奔你来的。给你的问题。吴大将军回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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