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朝因为大长公主有权,故而诰命夫人的权利亦比较大,若夫君亡故或者夫君有悖王法时,可写折上奏。
许氏本不想越儿子的权,但宋国公之前所为委实叫她寒心,她信不过儿子儿媳的操守,所以这次决定“独断专权”。
裴延庆多少还有顾虑,“母亲,如今太子当权,之前儿子上奏的请封折子原是圣上批了的,暂时没颁旨罢了,您再上奏一回,这恐怕……”
“不用恐怕了。”许氏摆手道,“我裴家还要脸,再任由你们折腾下去,祖宗的棺材板都压不住了。”
裴延庆不敢再辩,“是。”
丢尽裴家脸的裴安硬生生扯了扯嘴角,“祖母说的是,是孙儿不懂事给家里添了麻烦,二哥原比我好的,他为世子再合适不过了。”
许氏没接他茬儿,“此事就这么定了,都散了吧。”
裴延庆跟赵氏先行退下,刚出了院子,赵氏就牢骚:“老夫人怕不是老糊涂了,已经上奏了折子,又没打回来,再上奏一封这叫什么事?”
“你就别多嘴了。”裴延庆掀了她一眼。
“我这不是心里没底吗?”赵氏小声问,“依公爷看,老夫人有几分成算?”
裴延庆默然摇头,“太子如今到底没实权,又出了这档子事,再有大长公主做主,老四暂时是没有机会了。”
赵氏失望至极,见裴安随后出来,忍不住指责,“你也忒不争气!”
裴安这两日不知被太子骂了几回,早麻木了,只管低头听着。
赵氏抱怨道:“这可好,世子之位没了,你岳父岳母怕是不能把你媳妇儿送回来,我们裴家啊,是要绝后了!”
这话说得过早,别说还有个二房,公爷那也还老当益壮,整日与小姨娘如胶似漆的,没俩月就有了喜,当然,这是后话。
“赵氏又发什么牢骚呢?”许氏在屋里听见外面骂骂咧咧的,没好气儿,“回头去说一声,自明日起就不用来请安了,好生歇着吧,我看见她闹心。”
她转而又朝晏长风说:“乖孙媳妇儿,过两日等诏书发下来,家事就交给你了,我是懒得再管,一把岁数了,只想含饴弄孙。”
晏长风笑道:“这些日子辛苦祖母了,以后家事就交给我,只是含饴弄孙可能得等等,一时半会儿的,造不出来。”
裴修笑看她。
喜得许氏笑了半天,“可真是个实诚丫头!”
当日,许氏就亲自跑了一趟德庆侯府,跟大长公主合计着如何封世子妥当。大长公主也正打算尽快做主封裴修为世子,只是宋国公不配合,倒是不好办,许氏能出面做主再好不过。
“我先将宋国公先前的折子驳了,你再上折子,我自会在早朝上征询众臣的意见,咱们要封就不偷偷摸摸的,省得一些不懂事的多嘴。”
许氏不懂这些,“我只管上折子,其他的事你看着办就是。”
大长公主动作极快,隔日早朝就议了这事。封国公府的世子,对朝堂来说是不痛不痒的事,自然无人反对,很快就议定了。
而裴修人在朝上,当场领旨谢了恩,此事就算是尘埃落定了。
朝后,裴修在宫门外遇上了太子与裴安。
裴安拱手道喜:“恭喜二哥获封世子,如此喜事合该庆贺一下,不如就与太子一道去北郊狩猎如何?”
裴修却是不知道,裴安居然还撺掇了太子一道去。他暗自思索着,一边拱手朝太子告罪:“我不擅拉弓狩猎,去了恐怕扫太子的兴。”
扫兴固然是扫兴,但太子更想叫众人看看,堂堂国公府世子是个马上废物,根本没资格承爵。将来机会到了,也好把他扒拉下来。
太子:“这有何妨,本就是散心取乐的事,我跟裴安也不擅长,那还不能去了不成?”
裴修便不再推辞,跟着太子一道去往北郊狩猎场。
与此同时,晏长风与姚文媛也乘马车去了北郊。
外祖母送她的庄子就在北郊,邻近皇家别院,而狩猎场则距离她的庄子不远,可就近听取消息。
原本姚文媛不肯来,说自己帮不上忙,没有来的必要。晏长风知道她是故作不在意,就以请她吃鱼为名,连哄再请地把人拉了来。
“这庄子出产了不少好东西,这季节又是丰收季,鱼虾蟹皆肥美,表姐你尽管敞开肚皮吃。”晏长风领着二表姐在庄子里四处看。
“我这肚皮敞开了能吃多少?”姚文媛心不在焉地看着一片金黄的景,问道,“那兵马司的兄弟可以去狩猎场吗?”
“表姐还说不关心姐夫?”晏长风揶揄她,“一路上我说东你扯西,拐着弯地问兵马司的兄弟能不能护得了姐夫周全,啧啧,我都感动了。”
姚文媛被说中了心事,脸上挂不住,只能付诸暴力,握拳去锤她,“你个欠打的丫头,就你知道,我自然是关心他死活的,他死了我成了寡妇,我岂不白牺牲了婚姻?”
晏长风一边躲避拳头,“也不知道是谁说将来绝不跟……哎呀!绝不跟姐夫回蜀地的,你不回去,那跟白牺牲了有什么区别?”
姚文媛:“那不一样,他回去了继承家业,我未来还是将军夫人,他死了我能落着什么?”
“这可不好说啊表姐。”晏长风跳开老远道,“你不跟姐夫过,孩子也不给他生,将军夫人可未见得就是你啊。”
姚文媛没想到这一层,一下子愣住,“他还敢休了我不成?”
“不是说表姐夫就会休了你,只是说一切都不是表姐认为的那么理所当然。”晏长风重新靠近说,“没有费心经营的关系,靠身份利益维持的关系,失去也会很容易的。”
这话在姚文媛心里落了痕迹,她沉默着,一时没说话。
“兵马司的人当然进不去,而且他们现在也不是兵马司的人。”晏长风回答她方才的问题,“之前兵马司的几个兄弟公事没办好,差点儿被灭了口,裴二把他们保下了,这回纯粹就是来还人情的,他们只能沿途保护,或是在猎场附近保护,不能近身。”
姚文媛皱起眉,“那万一刺杀的人不在外面呢?”
“可能性也有。”晏长风宽慰她,“只是据我所知,那里面一般人很难混入,再说姐夫有功夫在身,自保绰绰有余,表姐不用太担心。”
正说着,陈岭来了,“夫人!”
晏长风疑惑,“你不是跟着你家少爷,过来这里做什么?”
陈岭纵马到跟前,下马见过夫人跟姚文媛,道:“少爷让我来跟您说一声,他也去了狩猎场,是被太子跟四少爷邀请去的。”
晏长风跟姚文媛闻言面面相觑,心里都生出了不好的预感。
北郊狩猎场意外地迎来了太子,所有的人都甚感诧异,也都不自觉地拘谨起来。
太子不好狩猎,一向不参加狩猎活动,今日怎么忽然来了?
太子是今日早上才临时决定要来的。裴安说要来狩猎散心,问他来不来。他本不想来,裴安就说不妨多接触一些权贵子弟,既能体现他平易近人,又能笼络人心。
他想了想是这么个理儿,这就来了。
“都不必拘谨。”太子不晓得人家拘谨其实是因为他扫了兴致,没了狩猎的心情,说了一堆没用的场面话,“我平日因忙于朝政,没时间与各位玩乐,刚好今日得空,又因着霁清获封世子,想亲自猎几样猎物与他庆贺一番,这才不请自来,诸位不会不欢迎我吧?”
自然不欢迎,人家之所以私下组织,就是因为每次参与皇家狩猎玩不尽兴。但谁也不能说什么,还得笑脸相迎,忒是郁闷。
裴修在太子身边,一边貌合神离地虚伪两句,一边观察今日来的人,意外地发现了谢澜居然也在。
玄月阁已经打探清楚哪些人会来,唯独不知道太子跟谢澜要来,可见两人都是临时起意才来的,只是不知道谢澜的参与跟裴安有没有关系。
谢澜因着父亲获罪,险些被株连,幸而母族与皇家沾亲带故,这才保了一命。但人却颓废起来,终日混迹醉红尘混吃等死。
裴修几次遇见,他皆不爱说话,只是拉着他喝酒。而今日收拾得却是精神,好像他终于走出了阴霾,决定奋斗上进了一样。
太子废话一通后,狩猎这才开始。依着这里的规矩,需得先抽签分队,四人一队,所猎总数最少的一队得把猎物都拿出来请大家吃酒。
裴修跟太子来之前刚好是四六之数,他二人若参与,抽签的结果要么有两人一队,要么就有两队五人,都不大公平。
太子便说:“我跟霁清就不必抽了,他不擅长骑马狩猎,跟着我,你们自行比较就是。”
众人松了口气,太子不参队比较最好,免得还要给他放水。不过也得让他一些猎物,不能让他脸上太难看。
裴安此时与太子说:“殿下,我也不参队了吧,您身边不能没人保护。”
太子摆手道:“不是带了几个人来么,你原本就是要参加的,没得因为我来了玩不成,你只管去,多猎些猎物孝敬我就是。”
裴安拱手称是。
抽签结束,六队各自散去。裴修与三名禁军跟在太子身边,也去往密林深处。
裴修骑着马,手里象征性地握着一把弓,全副心神都在观察周围,堂而皇之地当个马上废物。
这片狩猎场不是人为改造圈成,而是自然形成,依山傍水,树丛浓密,里面放养了大量的猎物。因为更接近野外环境,故而十分刺激,但相应的危险性也高,人落单后如果碰上凶猛野兽,没两下子很容易被反猎。顶点小说
可这也正是刺激之处,像季临风这种狩猎老手,最是喜欢挑战这样的猛兽,因此一开始就纵马去了密林深处。
他临走前装作无意地跟裴修对视一眼,告诉他自己有所防备。裴修见他去了东北向,那边环山,地势险峻,危险性高,但去的人也少,起码没两下子不敢在那里埋伏杀人。
也不会有人从后山翻越过来,玄月阁的兄弟提前两日就已经在山后埋伏排查,除非有人会遁地,否则后山绝无漏洞。
“咱们也去密林深处瞧瞧去。”太子无知者无畏,见人家狩猎高手都往深处去,也想跟着凑热闹。
“殿下莫要走远。”裴修提醒太子,“听闻之前就有人在林深处遇上了虎,狩猎多年的强壮汉子尚且不能应对,殿下尊贵,还是莫要冒险了。”
遇上猛兽是小,裴修是怕太子也成了别人的猎物。裴安能替大皇子杀季临风,难保不会顺手解决了太子。
可太子不以为然,“霁清胆子未免太小,咱们带了三个好手,比大多数的人都有保障,怕什么?”
裴修从善如流地闭了嘴。
季临风行到半路勒住马,他在草丛中发现一只肥兔,顺手抽了一支箭搭弓拉弦,眼睛也不眨地射了出去。
他的准头一向好,像野兔这种寻常猎物,闭眼都能射中。可今日却遇上意外,他箭射出去的同时,碰上了另一支从别处射来的“程咬箭”。
射箭之人必是个棒槌,箭头擦着野兔耳朵飞将出去,又戳到后面的树,因着力度不够,疲软落地,支棱八叉地横在草丛里,显得异常蠢笨。
那野兔被这棒槌惊得拔腿就跑,使得季临风那一箭落了空。
季临风暗骂一声,又抽了一支箭追射。死里逃生的野兔到底命该绝于此,没能二次躲过,一箭呜呼。
“厉害厉害!”
随着野兔中箭倒地,一个人从另一边树后纵马出来,正是方才那个棒槌。
季临风抬眼望去,“原来是谢三公子。”
他认得谢澜,往日他最瞧不上谢澜这种只知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从不与他为伍,是以没什么交情。
“是我是我!”谢澜脸皮厚,跟谁都能自来熟,“季公子好生厉害,咻地一下就射中了一只奔跑中的野兔,我简直望尘莫及。”
季临风冷眼看他那副风吹倒的体虚身板,没好意思打击他,“没什么,熟能生巧,我一介武夫,唯有这点能耐。”
“可说呢,我本来以为容易得很,就跟着来凑热闹,谁知道这么难!”谢澜厚着脸皮靠近季临风,“那什么季公子,可否教教我啊,我这来都来了,若是一只猎物也打不下,也太丢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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