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姨娘的丫头跪在地上哭到发抖,神色间懊恼,伤心,后悔皆有。
晏长风冷眼瞧着,她倒是不像有什么歪心思,但偏偏选了螃蟹这一点有些说不过去。虽说有孕的人吃螃蟹不见得会有事,给姨娘挑稀有的爱吃的吃食也无可厚非,但梅姨娘来偏院是为保胎,都那样小心翼翼了,怎么还能存这种侥幸心理?
再说这螃蟹,她问道跪在另一边的胖婆子,“谁让你往偏院送螃蟹的?”
赵氏也正想问这个,质问的目光从丫头移向胖婆子,“还不如实说!”
这胖婆子倒是镇定,她抬头瞥了眼晏长风,“是厨房配菜的小仆送来的,我也纳闷儿为什么会有螃蟹,那小仆说是二少奶奶挑拣出来的死蟹,让送去偏院。”
“死蟹!”赵氏猛地看向晏长风,“老二媳妇,这又是怎么回事?”
吃螃蟹就罢了,还吃的死蟹,这好人也要吃出点毛病来!
晏长风冷笑,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不用问,那配菜的小仆恐怕是被收买了,问出来的口供一定对她不利。
她没解释,问道太医与郎中:“敢问两位,姨娘小产是吃死蟹导致的吗?”
太医道:“理论上说不至于,不知姨娘吃了几只?”
晏长风:“不超过三只。”
太医:“哦,那倒是不至于,腹泻的可能倒是有。”
“那就是说,姨娘不是吃死蟹导致流产的。”晏长风说,“且不提螃蟹是不是我让送的,先说说姨娘到底是怎么小产的,小柳?”
柳清仪又问梅姨娘的丫头,“你拿到螃蟹的时候它可是有些泛黑?”
丫头回忆道:“是有一些,还有点淡淡的汤药味,我问了送菜的为什么是这样,她说这个时节螃蟹不好保存,从南边运到北都,再几经转手,基本都是死的,她说秦王今日也是吃死蟹。”
“这就对了。”柳清仪对众人说,“这螃蟹应该是用堕胎药泡过了。”她将从厨房找来的螃蟹残渣分别给两位医家闻,“请两位鉴定一下,我说得可对?”
两位医家也都是圣手,闻药的功力不比柳清仪差,仔细辨别一番,都点了头。
这下不必晏长风说,赵氏立刻道:“去把厨房能接触到螃蟹的人都叫来!”
不多一会儿,负责看管螃蟹的还有配菜的人都被带到了偏院。
裴钰从座位上起身,一人赏了一脚,暴怒道:“谁指示你们干的!”
两个小仆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嘴里直呼冤枉:“世子饶命,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一切事宜都是二少奶奶吩咐下来的!”
裴钰横眉瞪向晏长风,“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晏长风毫不留情面地嗤笑,“世子,你脑子是摆设么,这么明显的漏洞你也信?既然燕窝里下了药,何必多此一举?”顶点小说
裴钰噎得头顶要冒烟。
她先走向送菜的胖婆子,蹲下来盯着她的眼睛问:“教你说话的人没教教你,如果事情败露要如何圆谎?你说大部分的螃蟹都死了,那厨房里还活着的十几只怎么解释?”
胖婆子摇头说不知,她指着配菜的小仆道:“是他这样说的,我什么也不知道啊!”
晏长风挑眉看向配菜小仆,“那你说吧,这谎怎么圆?”
配菜小仆抖若筛糠,脸刷地就白了,他声音颤抖,咬死了是晏长风指使,“是,是二少奶奶教我……唔唔唔!”
晏长风欺身过去,捏住他的下巴,声音冷冽,“我今天就让你长长记性,没事别往你二少奶奶头上扣屎盆子,我如果指使你干坏事,一定教你把谎圆了,不会让你一味睁眼说瞎话,记住了吗!”
配菜小仆合不上嘴,嘴里发出“嗬嗬嗬嗬”的声音,头下意识地点着,像在求饶。
屋里的人不知道是不是被突然发火的二少奶奶震住,一时都没了声。
晏长风将小仆的头甩到一边,拍拍手站起来,面向吓愣的赵氏告罪:“母亲莫怪,媳妇无端被冤枉,一时气急,火没收住。”
赵氏:“……”
“再给你一次机会。”她回头笑看着小仆,“谁教你的?”
那小仆跪在地上低着头发抖,面前地面上吧嗒吧嗒滴着水,不知道是泪还是汗。
晏长风并不逼他,转而问负责看管螃蟹的仆人,“你可有什么想说的?”
那仆人忙跪地磕头,“回二少奶奶,小的什么也不知道,小的只是负责看管,那些螃蟹每三只被装在一个盛水的盆里,确实有一盆水颜色是深的,像药汤子,老早就死了,被我捡了出来,就是二少奶奶早上看到的那三只,我听您的,将那三只蟹丢了。”
晏长风对他的回答很满意,又问道床上的梅姨娘,“姨娘或许可以说说,是谁告诉你燕窝里被下了药的?”
梅姨娘听到现在,心里也开始不确定,如果二少奶奶在燕窝里下了药,为何还要弄螃蟹来,且偏偏还是今日?
她的眼睛不由自主看向秦惠容,这个女人当时说要她今日假装流产找来郎中揭穿晏长风,可没想到今日早上竟然真的不舒服。
她先入为主,认为是那些燕窝导致的,几乎就肯定了是晏长风要害她,没仔细想这其中的漏洞。
螃蟹,燕窝,秦惠容。梅姨娘一时缕不清楚这其中关联,可却肯定秦惠容必定也有问题。
“是她!”梅姨娘指指向秦惠容,“是她那日告诉我燕窝里可能被下药,给我留了根银针,我后来试过,银针确实变黑了!”
柳清仪神情一震,“银针在哪?”
晏长风余光盯着秦惠容,这女人还真是沉得住气,到现在了脸色丁点儿未变。
梅姨娘将那银针宝贝似的收着,是为了以后给吃食验毒。她指着梳妆台的妆盒,“在第二层。”
柳清仪立刻取了银针出来,仔细看了看银针表面的黑色,又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说:“这银针事先淬过毒,遇水就会变黑。”
赵氏与裴钰的目光齐刷刷地,不敢置信地看向秦惠容。
“小容?”
“老大媳妇!”
秦惠容神色淡定,丝毫不为所动,“那银针不是我给的,小柳姑娘应该看见了,我那日什么也没做。”
“你胡说!分明就是你放在桌上的!”梅姨娘的愤怒转移了目标,比之方才更激动,因为她搬到这鬼地方来要防的就是秦惠容这个女人,没想到防来防去,还是中了她的招,岂能不恨!
“你口口声声说二少爷要夺取世子之位,说二房不会让我生下这个孩子,我看人家夺世子之位都是没影儿的事,你不让我生才是板上钉钉!我恨!我恨自己一时鬼迷心窍,信了你的鬼话!我恨啊!我的儿啊!”
梅姨娘哭得人心里难受,引得人无声叹息。
秦惠容朝赵氏跪下来,说:“母亲,梅姨娘如何说我管不着,但媳妇儿问心无愧。”
好个有恃无恐。
晏长风估计,那配菜的小仆八成有什么短处捏在秦惠容手里,所以不敢说。她琢磨着,这一时半会儿撬不开他的嘴,何况今日耽误不得,只能暂时搁下。
“母亲,宾客马上就要到了,今日不好耽搁,您若是信得过,这小仆就先关在二房院里,待明日再审问处置,如何?”
赵氏被闹得头疼,一时半刻也不想再过问这破事,何况就算老大媳妇儿有过错,起码也要先过了今日再说。她摆手,“老二媳妇今日受委屈了,你看着办吧。”
晏长风给柳清仪使眼色,叫她把人带下去。
这事一耽搁就是小半日,等处理完了,寿宴也就要开始了。
宾客陆续上门,裴修要去前院陪着宋国公迎客,而晏长风则要陪着赵氏与诸位家眷寒暄。分开时,裴修忽然抓住她的手腕说:“夫人,裴钰不是等闲之辈,你莫要与他正面硬刚,有气先忍着,回房与我说就是。”
晏长风看着他,“裴二,今日我又欠你个人情。”
裴修嘴角微扬,歪头在她耳边道:“你我一张床上睡着,何须客气,若实在过意不去,夜里少踢我两脚就好了。”
晏长风:“……”
不等她真踢两脚,裴修就溜了。
怎么什么话到他嘴里就这么别扭呢!
秦王与王妃姗姗来迟,几乎是踩着开宴的点来的。裴延庆跟四个少爷便一直在门口等到他们来。
秦王下了马车,先与众人告罪,“我有些私事来迟,让你们久等了。”
裴延庆忙称不敢,“秦王与王妃能来已是天大的面子,何况也没等多一会儿,外头冷,您快屋里请。”
裴钰做出恭请的姿态在前引路,秦王却没看他,而是看了裴修一眼,“霁清身子骨不好,怎么也不多穿一点。”
裴钰一愣,余光斜了裴修一眼。
裴修跟在裴钰身后,姿态低微,“多谢秦王关怀,我尚受得住。”
秦王点了点头,径自迈进府门。自门口台阶起,一路铺了红毯子,两边摆放着德庆侯府借来的盆栽鲜花,凛冽冬日里,这些红花绿叶全无锦绣之姿,只有不合时宜的单薄。
秦王无端觉得这些盆景鲜花眼熟,仔细一端详,可不是大长公主府特定的吗!他之所以没一眼认出来,是因为这些花红柳绿的在德庆侯府的世安院繁花似锦,相得益彰,摆在这里却毫无美感。
他瞥了一眼身后的宋国公,“我听闻府上最近是二少奶奶在理事?这鲜花可是她挑的?”
裴延庆一时没听出来秦王是喜欢还是不喜欢,他又看向秦王妃,她似乎甚是喜欢的样子,一直在看着。于是回道:“是老大媳妇儿记着秦王妃喜欢这些,所以跟拙荆提了一嘴,这才临时想办法弄了这么几盆来,也不知合不合王妃的眼。”
秦王闻言瞥了裴钰一眼,点头笑了笑,“很好,世子夫人是个有心的。”
裴钰心里有些惴惴,总觉得秦王这夸赞言不由衷。
待秦王与王妃入了席,这宴才算是开始。随着秦王入座,现出锅的蒸蟹便端上了桌。
裴延庆笑道:“这时节不是食蟹的时候,也不知膏子肥不肥,殿下将就些,只当吃个鲜吧。”
“宋国公有心了,这时节螃蟹可不好找。”秦王说话揭开盛螃蟹的盅,脸上的笑容一滞。
他爱食蟹,螃蟹是否新鲜他心里有数,这螃蟹一看就是死了以后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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