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长风这么长时间没回来,裴修猜到她八成是抓了牛嬷嬷,但他认为牛嬷嬷应该不会这么快招供。牛嬷嬷上裴钰的贼船是孤注一掷,没有退路,只能帮着裴钰把二房扳倒。
二姑娘这慌说得极好,既能挽回国公爷的面子,挽回宋国公府的面子,又能在牛嬷嬷与裴钰这条船上捅个窟窿。
裴修此时看向裴钰。他若无其事的脸已经有些绷不住,心里必定已经对牛嬷嬷不信任了。
裴钰何止快绷不住,他心里已经翻江倒海了。他不确定姓晏的这娘们儿说的是真是假,可越是不确定就越是要猜忌,他不停地思索着,如果牛嬷嬷把他招了出来要怎么办,如果没招而是晏长风挑拨离间又怎么办?
他今日的计划是当众揭穿老二的身份,让所有人都知道老二不是父亲亲生。如果牛嬷嬷把他卖了,那就最好到此为止,不然待会儿当众对峙,他只会惹一身骚。
可如果是晏长风故意说谎,那今日的计划就必须要进行到底,事情都做到这个份上了,如果不能把老二彻底毁了,那之前所做的一切就都前功尽弃了。
就在他举棋不定时,秦惠容忽然起身,走到晏长风身边同她一起跪下,告罪:“弟妹近来为寿宴一事操劳,功劳苦劳皆有,岂能由那些流言蜚语中伤?父亲,母亲,儿媳斗胆在这样的场合多一句嘴,弟妹抓了牛嬷嬷无可厚非,造谣之人必须严惩!”
晏长风余光扫了她一眼,这女人看似是在替她说话,其实是想将事情闹大。看来秦惠容打算孤注一掷。
有魄力,比裴钰那个怂包强多了。
裴钰心惊胆战,在秦惠容走出去才那一刻。他从来没想到柔柔弱弱的小容居然胆子这么大,自作主张地替他做了选择。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箭在弦上,这一局必须要干倒老二。
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压下心里的疑虑,又恢复了镇定。
可裴延庆却不想现在追究,面子捡回来就好了,没必要再闹得沸沸扬扬。他道:“惠容说得有道理,不过此事稍后再议,今日让大家来是享乐的,不是来听家事的,来人,让舞姬……”
“父亲此言差矣!”秦惠容打断,“正是因为今日有秦王与王妃,还有北都众权贵在场,才更应该当众为二弟正名,以避免那些不实的消息被有心人利用,传出去污了二弟,也污了咱们国公府的名声!”
裴延庆皱起眉头,老大媳妇儿这是搞什么鬼,为什么硬要揪着此事不放?
她说的虽然有道理,可也不必非要如此,人家秦王夫妇是来贺寿的,喝酒听曲儿才是正道,谁要听这些乌七八糟的陈年旧事?
何况,万一那婆子没造谣呢?
他正要否了,却听旁边秦王开口:“既是如此,那本王就多事,管管这家务事吧,霁清如今在朝为官,颇得圣上看重,不能任由这样的谣言传出去。”
裴延庆也只能答应了,“罢了,将那造谣生事的婆子带上来,我倒要亲自问一问她到底安了什么心!”
裴修心里多少有些担心,让牛嬷嬷来当堂对峙,恐怕二姑娘的谎言就要被揭穿,不知道她是否能应对。他两指摩挲着,抬眼看向二姑娘,刚巧她也看过来,朝他眨了眨眼。
他忍不住勾了勾嘴角,二姑娘还是一贯自信,他就喜欢她这股劲儿。
牛嬷嬷很快被押上来。裴延庆当众问:“厨子那张字条是怎么回事?到底是不是他写的?”
牛嬷嬷低着头,眼珠子转了转。既然把她叫来当堂审问,应该是世子的意思,就是说一切按照计划进行。
如此,她只好先得罪国公爷了,只要能将二房干倒,这些牺牲都是值得的。
“回公爷,那字条是我在厨子尸体旁边发现的,当时还有几个侍女在场,她们都看到了。”
裴延庆看向晏长风,他方才就有些疑心老二媳妇说的不是真话,果真如此。
但他并不怪老二媳妇,反而觉得她懂事,此事事关国公府颜面,压下来是明智之举。可此时,他只好顺着牛嬷嬷的话公事公办。
“老二媳妇,你先前是怎么说的来着?”
晏长风不慌不忙,“先前我审问牛嬷嬷时,她起初并没有否认她造谣,在场的几位嬷嬷都可以证明,可见她并不敢肯定地说字条上所书是真。牛嬷嬷曾经伺候过二姨娘,二姨娘是什么人她清楚,没有什么可迟疑的,所以儿媳判定她将字条内容当众说出来,是别有用心。虽然后来犹犹豫豫地她又说那字条是真,可明显心虚,像是被什么人逼迫而不敢说。”
秦王闻言放下酒杯,眼皮子往裴钰的方向掀了掀。
牛嬷嬷当即否认:“二少奶奶未免自说自话,我当时只是在回想当年之事,被厨子的话一提醒,我方想到一些当年不曾怀疑过的细节!”
裴延庆皱眉,难道那厨子所言是真的?
牛嬷嬷继续道:“当年二姨娘最爱逛非烟阁,根据那厨子所言,他当年发现二姨娘与外男相会的地方正是在非烟阁,我仔细回想了一番,确有那么几次,二姨娘将我支开独自逛街,我当时并未多想,如今想来,确实疑点重重。”
在场众人纷纷开始窃窃私语。
裴延庆的脸色不好看,任谁被当众戴绿帽子也不会有好脸色。他不悦地扫了眼裴钰,怪他不看好媳妇儿,这时候出来抖机灵。
裴修此时开口:“厨子老黄当年是从老醉仙楼招到咱们府做厨子的,我记得没错的话,老醉仙楼距离非烟阁不近,至少是看不见非烟阁的情形,此一点疑点。其二,老黄是贫苦人家出身,不识字,是来了咱们府上后才认了几个字,我幼时贪玩去厨房还教过他认字,但他并不好学,恐怕不能言辞达意地长篇大论,牛嬷嬷,可方便将字条拿出来看看?”
牛嬷嬷一愣,二少爷知道这么多是她没想到的,不过幸好早有准备。还是世子夫人提醒的,她问老黄识不识字,如果不识字,那字条就要按照不识字的写法来伪造。
老黄的确识不了几个字,所以那字条上错字很多,东拼西凑的,能大概看懂意思。牛嬷嬷将那字条交给二少爷。
裴修接了,两手指夹着仔细看了片刻,放在桌上,抬眼看着牛嬷嬷,缓声问:“你说这是老黄写的?”
二少爷声音温和随意,好似是在问你吃没吃饭,可牛嬷嬷后背却不由自主地紧绷起来,心莫名有些虚。她咽了下口水,说:“我觉得是,他确如二少爷所说那般不怎么识字,写的这磕磕绊绊的,十有八九是,再说是在他尸体旁边发现的,要不是他写的,他干嘛自杀呢?”
“是啊,他干嘛自杀呢?”裴修的话像水滴,不轻不重地,一下一下往人心里滴。
牛嬷嬷只觉得心被他捻在了手里,呼吸不由自主地停了,能察觉到的时候已经喘不上气。她急促地喘了几下,为了掩饰慌乱,又咽了口唾沫。
秦王扫了她一眼,又拿起酒杯在手里把玩。
裴修大喘气似的,接上方才的话:“十几年前的没有实证的发现,十几年后为了一个不知道真假的传闻就自杀了,还自杀得这样轰轰烈烈,唯恐天下人不知,这是为裴家好呢,还是为不好呢?”
牛嬷嬷摇头,“这,这我也不知道啊二少爷。”
“你不知道。”裴修遗憾道,“你特意跑来报信儿,大肆宣扬,我还以为你知道老黄怎么想的呢。”
“老二!”裴钰听不下去了,“你这阴阳怪气的做什么!”
裴修从善如流地闭了嘴。
裴延庆瞪了裴钰一眼,他心里已经有数了,老大两口子今日故意将事闹大,就是针对老二的。
“大哥做什么不让我家裴二说呢?”晏长风疑惑地看着裴钰,“大嫂方才为我说话,明明是想为裴二正名,怎么到大哥这里倒像是巴不得证实裴二不是父亲亲生呢?”
裴钰一听见这女人说话就牙疼,他嘴皮子上不沾光,老被她堵得没话说,若是动手,看不把这女人打得满地找牙!“弟妹未免太紧张了吧,我可没有这意思,只是想告诫老二,不要给牛嬷嬷压力,遇上这种事我知道他不好受,急于想给二姨娘洗刷名声,可也不能落个干扰证词的名声是吧?”
裴修只是兀自咂摸着“我家裴二”四个字,在心里咂摸出了一朵五彩缤纷的花。闻言他慢半拍似的点点头,视线对着二姑娘说:“大哥说得有道理。”
裴钰让这两口子噎得够呛。
“牛嬷嬷,你还有什么话说吗?”赵氏提点了一句,也是隐隐警告,警告牛嬷嬷不要说什么不该说的。
牛嬷嬷被二公子吓得忘了要说什么,被夫人一提醒又想了起来。她道:“还有一事,二姨娘当年生二公子其实是足月产。”
“什么!”裴延庆闻言不淡定了,“你胡说八道什么,当年德仁堂的郎中亲自检查的,确认是早产,且还滴血验了亲,怎么你一句话就成足月产了?”m.tj268.com
“那郎中都是二姨娘收买的!”牛嬷嬷信誓旦旦道,“我整日伺候她最是清楚不过,她怀二公子的时候吃得很少,就是为了减轻体重,控制孩子大小,按说她那么瘦,吃那么少,肚子应该比正常小,可她的肚子看起来却跟正常月份的差不多,甚至还大一些,我对此心有疑虑,就偷偷听她跟郎中说话,没想到听到了她跟郎中串通一气,说孩子是早产,还说可以伪造滴血验亲。”
裴延庆一口气没上来,险些撅过去。他抬手揉了揉发蒙的头,盯着牛嬷嬷,“这话你当年怎么不说?这么重要的事你当时为什么不说!”
“我,我……我不敢啊!”牛嬷嬷惊慌道,“公爷赎罪,我不是有意隐瞒的,德仁堂的郎中都被二姨娘收买了,他们连滴血验亲都能伪造,我说了谁信啊!万一我弄巧成拙,公爷您还能让我活着吗?”
裴延庆确实不会让她活着,哪怕她说的是真的也不会让她活,就像现在。
“这……”赵氏都听懵了,她怎么也没想到牛嬷嬷还能来这么一出,“这怎么可能呢公爷?”
裴延庆哼道:“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当年你无法证明不敢说,过了这么多年,证据更没了,还不是都凭你一张嘴。”
“公爷,老奴敢跟德仁堂的郎中对峙!”牛嬷嬷信誓旦旦,理直气壮,“您可以去问,老奴不怕对峙,老奴心安理得!”
裴延庆自然要问,他打发府里管家即刻去请德仁堂做堂郎中。他一个字也不信,德仁堂的郎中常年为府里看病,几乎是他心腹一般,怎么可能被二姨娘收买糊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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