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苗捧着搪瓷缸，坐在王主任办公室里咕咚咕咚喝水。
这水加了不少红糖，真甜！
“慢点喝，慢点喝，小沈累坏了吧？”王主任一脸笑意。
沈青苗抹了抹额头不存在的汗，以手作扇给自己扇风，小嘴抹了蜜，“不累，不累，为王姐跑腿，怎么会累呢？”
王主任立刻从抽屉里掏出一把小扇子，给她扇风，“小沈，这事儿办成了吗？”
“幸不辱命，”沈青苗从包包里掏出两张合同，“要是没办成，我也不敢来见您啊。”
王主任那个心急如焚啊，伸手就想把合同拿过去，抱着细细查看。
沈青苗却又手一扬，撤了回来，“王姐，虽然我完成了，但是过程多少有点曲折的。”
“您......不会怪我吧？”
王主任伸出的手一僵，“这哪能呢？王姐我是那样的人吗？快给我看看。”
你是！
沈青苗不动声色的把合同递了过去，乖巧的小口小口的喝水。
王主任接过两张纸，扫了一眼就怒了，“怎么回事儿？你不是说是啥四件套吗？怎么买的都是布？！”
虽然这个布的价格的确合适，就算她去买都谈不下来，但是.....那也只是布啊！
她们机械厂的员工，尤其是高级技术工和中层以上干部，哪是那么好打发的？！
这要是发布给他们，能被人挤兑到下一个节日！
完了，她被个小妮子给坑了！
正当王主任头晕目眩之时，沈青苗却指着第二张合同，关心道：“王姐，您不看看底下的那张合同吗？”
王主任一脸生无可恋，但还是忍耐住脾气，拿出了底下的那张合同。
“什么？你竟然敢用机械厂的名义，分包给街道做四件套？”
胆大包天！
沈青苗却耸耸肩，“王姐，这不符合规定吗？”
“......符合。”王主任想了想条款。
的确没问题啊，公对公，手续齐备。
沈青苗继续说：“那是价钱太贵了吗？”顶点小说
“......不贵。”
王主任飞快的算好了账，一匹布15块钱，三十米可以做四套，加上工费，一套不到六块钱。
过年的时候，她费了老鼻子劲儿，弄来一批电热水壶，要二十一个呢。
所以，这个价钱不能算贵，甚至说很便宜了。
“那我这事儿可不就是办成了？”沈青苗龇牙一笑。
王主任：“......办......等下，可是你之前不是这么跟我说的啊？”
差点被这小妮子给绕了进去！
“王姐，您要的就是结果，管什么过程啊？”沈青苗一语道破，“您是怕这事儿没人干过，所以怕担责任吧？”
“没事的，纺织厂都已经把自己做裙子的工作分包出去了，您就别缩手缩脚了。”
王主任愣住了，“你说真的？你怎么知道的？”
她早上去，赵经理对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就拿裙子订单着急来搪塞她。
怎么都不像把裙子订单分包出去了呀！
“真的，我也是在南街听孙主任说的，他也是接了那边的单子，才敢接我们的单子的。”沈青苗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
“你看，人家都干，我们这点子东西，算什么？”
王主任不觉得她在这种事上敢胡说八道，当即两口一拍，“成！我可就等着成品了！”
“我办事，您放心！”
沈青苗也不是无的放矢的，现在上面政策其实已经宽松了，等到年底恢复高考，就更是冰雪消融了。
而且公对公分包，增长集体经济，绝对是合理合法的，不会惹来什么祸事。
她接下来还会和南街有其他合作，等到时机一到，她能立刻掌握一个团队。
不过这些都是计划，能不能成还得好好经营。
跟王主任交待清楚，沈青苗才回了材料科，继续干自己手里的活儿。
走进材料科大办公室，就听到一个细细的哭声，不住哀求着，“许科，我求您了，不要辞退我啊。”
“我家里还有在上学的儿子和瘫在床上的婆婆，要是我没了工作，我们一家人怎么活呢？”
许科长叹了口气，也有点无奈，“小罗啊，我也没办法啊，已经帮你争取两个月了。”
“你再看看，你上个月考勤还变本加厉，直接缺勤一半，我还能怎么办？”
他知道罗冬花家庭困难，所以很多时候都帮她兜着，说叫她出去办事了或者送资料啥的。
但饶是这样，她上个月还缺席了半个月考勤，上面要辞退她，他也实在没办法了。
毕竟工厂也是有规章制度的，一天两天没事，但是时间长了人人都这样怎么办？
罗冬花抹了一把眼泪，心中惶惶，知道这次是无论如何也留不下来了，只能接过辞退信。
这日子太苦了。
一个人家里家外忙活，还要工作。
婆婆、儿子都要自己伺候，天天从早上忙到深夜，还不能按时上班。
现在，连苦日子也没得过了。
沈青苗看着罗冬花无声的沉默着，只觉得连办公室里都阴暗了两分。
想想她上午还关心自己，也凑上去，“罗姐，你还好吗？”
罗冬花根本没听进耳朵，胡乱的点了点头，没有答话。
许科长见她是神情恍惚的模样，深怕她一个人回去的路上再出点什么事儿，便对沈青苗道：“小沈，你有自行车是吧？那你送罗姐一下吧。”
“她家就住在南街办事处附近，你把她送到家也就不用回厂里了，直接下班吧。”
沈青苗赶紧点点头，帮着罗冬花收拾东西。
她能带走的东西不多，整理了一本笔记本和一支写劈叉了的钢笔，再加上饭缸茶缸等其他零零碎碎的，堪堪放满一个小包。
一路上，沈青苗没有说话，罗冬花也一直沉默着。
等到了她家门口，她还是木呆呆的，沈青苗陪她进了院子。
一个枯瘦的老太太正躺在掉了扶手的躺椅上，见她们进来，惊讶道：“冬花啊，你怎么这个点就回来了？”
“今天也没下雨啊，天气也还不错，我在外面躺到天黑就行了。”
罗冬花的眼神黯淡无光，与其毫无波澜，“娘，我被辞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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