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润的乐音在缝合变化的瞬间，陡然尖锐起来。像柔软的丝绸突然长出了锋利的鳞片，强势得让人有些无所适从。
类似的乐声，在先前的音乐会上，他也是听过的。不过与先前那种激发人斗志的感觉不同，此刻黎舒的音乐透着股不可靠近的封闭感。
她像是山巅之顶的铜钟，沉沉寂千年的古琴，隔绝人世的一切，任谁也走不进她孤高封闭的演奏中去。
遥不可及的感觉，让蔺宣有些恐慌。明明人就在眼前，他却从黎舒的演奏中听出了种永远无法触及的疏远感来。
为什么她的琴声会这么冷呢？明明她不是这样的人才对?为什么这样的琴声会让自己觉得似曾相识，仿佛无形中隐隐约约地折射着自己演奏时的模样...tj268.com
曲声再变，那气势凌厉的音乐像是突然长出刺来一般，剑拔弩张的让人无所适从，直叫人想要尽快从这里逃离。
垂在腿边的的食指无意识收拢起来，他头一次从别人的演奏中听出种不舒服的感觉。
若不是黎舒现在弹的是钢琴，而非小提琴，他恐怕会直接打断黎舒的演奏，指着琴弦告诉她不要这么弹吧。
“不舒服对吗？”
黎舒像是会读心术般，一语道破了他的心情。望着还在琴键上用力敲打的十指，他不禁伸手摁住了黎舒兀自弹奏的手。
“别弹了，感觉...好奇怪...”
黎舒垂下手腕，唇角挂着抹深邃的笑，静静望向他。
“那你再听听这个。”
说着，她弓起手背，简单弹了一小节。精准的一丝不差的音乐，和蔺宣那天在商场里的演奏如出一辙。
“怎么样？什么感觉?”
震惊中的蔺宣已顾不上回话。他看向自己微微颤抖的手，缓了许久，才支吾着发出一声不敢确定的疑惑。
“我...演奏时也是这样的吗？”
黎舒笑着点头，沉默片刻后，又补充道，“不过音乐会那天，蔺同学的演奏还是稍稍有些不一样的。除了一如既往地的冰冷和不近人情，蔺同学那天的演奏多了点儿直面恐惧的勇气。”
沉默在琴房中漫开。黑暗中的琴室突然少了音乐的填充，显得有些诡异。
啪嗒一声，雨点敲打窗户的动静，打破了这份沉默。蔺宣偏开眼，垂着头，沉声呢喃，
“我也不想这样。但是每次演奏，我都会不自觉地拉成这样，精准的演奏好像已经成了我的一种习惯。”
黎舒笑着握起他的手，语气信赖道，“蔺同学天赋很高。只要你愿意，这种情况，一定会改变的。所以...蔺同学愿意陪我一起去演奏会吗？”
哐当一声，窗户被狂风吹响。锈蚀的转轴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像蔺宣犹豫不决的心一样，在与不去间来回彷徨。
“不说话就当你同意了。”，她没有给蔺宣太多思考的时间，合起钢琴，朝门口走去。
“合奏的曲子就是这首《卡门主题幻想曲》，蔺同学练好伴奏后，给我发个消息，我们一起练合奏。”
夹着土腥味的凉风，吹进琴房，搅乱一室的暖香。蔺宣呆呆坐在琴凳上看琴谱，身旁属于黎舒的气息完全散尽，才不舍地离开了琴室。
骤雨疏狂，一下便是整个昼夜。天空放晴时，已是第二天傍晚。
灰蒙蒙的天幕投下几道橘黄色的光柱，被夕阳烧成红色的彩霞，好像蒙着层雨做的纱。
表演厅里将话剧完整排演过一遍的演员们，坐在观众席里喝水休整，为半个小时后的第二次排演做准备。
“男主等会儿走位的时候注意点，不要挡别的角色的脸。演哥布林的那个，你台词给我念清楚喽...”
孙思喋喋不休地指导着表演。距离休息时间结束只剩最后五分钟时，陈珂给他递去了一瓶水。
“歇会儿吧，你都念叨两个多小时了。”
他这才稍稍缓了缓，拧开瓶盖，正准备喝水，却再次看到了角落里和蔺宣独处的黎舒。
见不得兄弟受委屈的他，当即使用起社长的特权，把蔺宣叫到自己面前，美其名曰指导表演。同时把陈珂推到黎舒面前，让二人对对戏，培养培养感情。
“那个赞助商那边临时加了要求。要求咱们这个话剧，爱情的部分要有爆点，所以我临时给你们加了段吻戏。刚好两位是情侣，这段戏，对你们来说应该是小菜一碟吧?”
他边说边给陈珂递去一个“你懂的”的眼神，叫毫无准备的陈珂瞬间满脸通红。
旁边的蔺宣听到二人有吻戏，脸色瞬间沉得像是能滴出水来一般。他恳求似的望向黎舒，希望黎舒能拒绝孙思的要求。
谁想黎舒像是在等待什么似的回望向他，静静等了一会后，微笑着转头对孙思说了声好。
“行，那就不打扰两位...咳，培养感情了。你们自己先练会儿，等会儿表演的时候，务必要将爱人之间的缠绵悱恻表现出来。”
说完，他便牵走了木头似杵在一旁的蔺宣，留下脸红得不成样的陈珂和黎舒独处。
“这吻戏...是你和孙思商量好的?”，察觉孙思小动作的她，待人走远后，不徐不疾地沉声质问着。
怕黎舒误会自己的陈珂，摆着手，慌忙解释。
“不，不，没有，不是的，我没有和他商量。他应该..应该只是发现，你和我相处的时间太少，所以...想给我们创造机会吧...”
他支支吾吾地念叨着，边说边偷偷打量黎舒的脸色。见她脸上没什么笑意，又连忙找补道，
“如果学姐不愿意，我现在就去和孙思说，让他把这场戏删了。”
说完，他转身便要去找孙思，被黎舒拎着后衣领拽了回来。
“一场戏而已，没什么愿意不愿意的。我刚刚只是在想，怎么利用这场戏...”
忧虑的目光在蔺宣身上凝结。望着这个满脸写着不高兴，却一句话都不肯说的人，黎舒深深皱起了眉。
“要他开口表达自己的感情和需要，怎么就这么难呢？”
听到这话的陈珂，瞬间便明白过来黎舒的意思。顺着她的目光，朝蔺宣看去，不太开心地问，
“你想用这场戏刺激蔺宣，让他学会表达自己的内心需求?”
“是啊。”，她点点头，带着些赞许的看向陈珂，“能和你差不多就好了。”
陈珂低低切了一声，“这哪有这么难，用得着你这么用心良苦...”
“你不明白，对于长期压抑自己情感需求的人而言，隐忍和压抑，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了。如果他自己不踏出主动表达那一步，说再多都是白搭。”
望着黎舒认真的神情，陈珂敛敛眸，不再多说什么。
要是她对自己，有对蔺宣一半的用心，该有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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