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灾觉得奥利安有点邪门儿。
他只是被红卡车扔出来的笔砸了一下猫饼而已。
然后他就被砸到了其他时间线。
这次他观看的对象甚至不是‘天灾’，更不是曾用名为‘天灾’的机。这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路人，是一辆名为导航仪的黑色油罐车。
也许在U球的能力概念里，黑色油罐车跟天灾是同一个意思。顶点小说
天灾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既然是油罐车就可以，那么卡车也大差不差。以此类推，他以后应该也能看看其他时间线的擎天柱。
真棒！
根据冥冥中的感应，天灾判断这条时间线跟自己所处的非常接近。这意味着两条时间线的很多发展都不会有太大区别，等回到霸王的机体里，他没准能用上来自这边的情报。
导航仪是一个柔弱的文职人员。他生活在体制发达但科技落后的远古赛博坦，在这个连十三元祖都还未诞生的时代，人们唯一的信仰就是传说中创造了赛博坦文明的指引之手。
按照天灾知道的历史来看，纯粹的信仰将会驱使古赛博坦的居民们组建赛博坦骑士团。骑士团离开母星去寻找指引之手，同时也带走了那些能保证文明平等与安稳的支柱。
骑士团一去不返，于是赛博坦陷入了战乱。后来，内部本就存在矛盾的十三元祖统治了赛博坦，他们相继陨落时，这颗星球变得更加混乱，再之后是野心勃勃的镇天威，他把自己搞失踪了，残留的军事理念和集权手段彻底把赛博坦推向了深渊。
终结长久内乱的是自称找到了领导模块的逆天劫。他一开始干的确实是好事儿，但黄金年代的到来让他变得故步自封，拒绝接受‘社会体制亟待优化’或者‘能源危机将会降临’的理论。他自以为端坐席位上就能高枕无忧，直到他的好伙伴普罗透斯给他上了一课。
这一课的学费是逆天劫的命。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现在，导航仪正做着他的数据处理工作。远古年代的数据板录入速度慢的要命，他花了一整天才完成黄金年代只需要10秒的任务。
然后是下班、补充能量和充电。
远古赛博坦除了穷一点落后一点，其他方面与无异于一个完美的社会。这时候的机子都很实诚，偶有的犯罪行为会被大家群起而攻之。天灾无意插手这段历史，于是他选择了旁观。
这一旁观就是一万多年。
在天灾对其他时间线的观测里，一万年的时长能在里边排前三了。
以前一万年不要紧，但现在不同。天灾感到自己正在理解一些不该理解的东西，他看到了高纯的辛辣、听到了粒子城的警局、尝到了炮火的声音，他有时候能看到导航仪在吃饭，但这个机才刚踏进食堂大门。
都怪U球。
终于，有一个虔诚的机子提出组建赛博坦骑士团去寻找指引之手。他的提议得到了全赛星所有知识阶层的赞同，于是大家开始打造能进行宇宙航行的飞船。在飞船建成的那一天，所有对指引之手心存信仰的机子都登船出发，把赛博坦留给了蒙昧的人群。
贸然启程的后果是灾难性的。飞船上相继爆发了宇宙锈病、电子坏死症和其他传染性疾病，骑士团缺乏相应研究，只能在无路可逃的飞船上向名为领导模块的圣物徒劳地祈祷。
他们的祈祷得到了神明的回复。
骑士团的飞船最终到达了自己的目的地。他们来到了一颗名为塞外桃园的全新星球，这儿有着和平繁荣的赛博坦文明，居民们热情地接纳了疲惫不堪的骑士团，治好了幸存者，还带着他们去见了守护这颗星球的创世神。
那是指引之手，他们个个威严高大，与传说中的分毫不差。
骑士团成员在极致的喜悦中用特殊方法绘制了前往塞外桃园的航线。他们把它藏在领导模块等圣物里，通过自动导航飞船发往了赛博坦——更保险的做法是派驾驶员护送星图，可他们谁都不愿意离开这片乐土。
一段时间后，塞外桃园的居民们对骑士团成员说，现在还留在城市里的只是他们中的极少数，目的是接引前来寻找指引之手的客人。更多的人早就真正去往了指引之手所在的地方，只要骑士团虔诚地祈祷，那么他们也能去。
一个机不假思索地照做，然后在其他人的注视中化为一束光芒，射向天空，消失不见。
大家都相信这是前往新世界的表现。
更多的机子开始效仿，导航仪也不例外。可是他的动作被一个来自大脑深处的声音阻止了。
[不，小可爱。]那是一种低沉的、充满玩味的声音，[你大可再等等。]
高尚的骑士团成员有些疑惑，但还是依言停止了祈祷。他的同伴们一个接一个化为光芒飞升到天际，盛大的场景从中午持续到了晚上，直到这儿只剩下导航仪一个。
“嗨，导航仪！”一个塞外桃园居民走了过来，“你不跟大家一起去指引之手身边吗？”
“呃、没有，我只是——”
那个未知的声音打断了导航仪的话。
[看好了哦，小油罐车，你不觉得这家伙的清晰度有点低吗？]那个声音发出几声嗤笑，[不说4K，连1080p都没有。]
导航仪有种不祥的预感，这种预感在他发现面前的塞外桃园居民确实有些模糊以后变得愈发强烈。
“这、这是怎么回事？”导航仪的语气有些发颤。
“没什么的，”塞外桃园居民微笑道，“跟我们来吧，到理想国度去吧。”
[这全息投影倒是挺落后的，]脑海中的声音不紧不慢地评判道，[你看，只要我重写你的感知系统，增加一个判定，然后——当当，好啦！]
导航仪睁大了光学镜。
从微笑的脸到靓丽反光的机体，塞外桃园居民在他面前一点点消散于无。紧接着是明亮的路灯、整洁的街道、高大的建筑乃至繁荣的城市。一切都消失不见，周围变得黑暗阴森了起来。
地上好像多出了些什么，密密麻麻，一望无际。
借着稀薄的月光，导航仪看清了它们。
那是一具具尸体、他的骑士团伙伴们的尸体。它们光泽不再，只呈现出一种死寂的灰色。从他脚边到目之所及的地平线，到处都是这样的尸体，每一张脸他都认识。
导航仪颤抖着跌倒在地，他在恐惧中试图触摸最近的尸体、触摸那张熟悉的脸，却在半路上触电般缩回手。
“他们……怎么了？”他问。
[如你所见，]神秘的声音故意拖长了音调，[死翘翘了。]
“……这不是真的，”导航仪的视野开始模糊，清洗液止不住地从他的光学镜中流出来，把数不清的尸体变成了一团团模糊的阴影，“我们明明在塞外桃园，他们已经去到指引之手身边了！”
[噢，这个简单。其实所谓的塞外桃园不存在，这儿的星际坐标应该是美德力，它唯一的设施是一家安乐死疗养院。]那个声音欢快地说，[疗养院释放了以星球为单位的全息幻觉，让所有访客陷入最幸福的梦里——等幸福到极点时，他们就该死咯！]
导航仪的牙齿开始打颤。
“塞外桃园在哪儿？”油罐车问，“你是谁？”
[我都说了塞外桃园不存在！你们的指引之手……哦，至少其中大部分都在赛博坦待着呢，你们的旅行毫无意义！]那声音有些不满，[对了，不要在意我，我就是个看戏的。]
导航仪花了几个小时来流干清洗液。当天边开始泛出黎明的光芒时，他在尸体中央脱力地喃喃出声。
“这不是真的，这儿是地狱……你一定是邪恶的终天大帝……一定是这样……”
[我得说你们的神话传说有点离谱，人家终天大帝多可爱啊，只是碰巧给神机真人背了个锅而已。]神秘的声音哈哈大笑，[不过指引之手出了个叛徒确实挺让人意外的。]
“你把他们带去哪儿了？”导航仪问，“你对他们的遭遇就没有半点同情吗？”
[没有。]天灾干脆地回答，要是还保留着跟其他机子共情的能力，他就不会坐视骑士团一个个去死了，[……好吧，你可以把我当做是终天大帝——你指望一个失去了心的邪神干嘛？]
油罐车在初升的朝阳中伸出手，就像要抓住那虚无缥缈的亮光。
“你只是想让我绝望……邪神……”
天灾有些苦恼。
他好像能稍微理解宇宙大帝的心态了。他根本没觉得导航仪的绝望有什么好玩的，就像他不在乎骑士团全灭一样……U球大概也是同样的想法，那个老逼登只是想看看动画片、围观围观热闹而已，他对天灾感兴趣应该只是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小细节，当天灾觉得U球对自己满怀恶意时，U球大概也是像他现在这样懵逼的。
渣的。
迎着初升的太阳，满脸泪痕的导航仪打开胸甲，把手伸进胸舱，握住了其中跳跃闪烁的蓝色火种。
天灾还在忙着生气，气U球，但具体气啥，他也说不清楚。
导航仪用力一握，熄灭了那簇绝望的火焰。
天灾感觉有点胸痛。
他回到了粒子城警局，好端端坐在椅子上，时间距离他离开已经过去了20分钟，刚好到奥利安的下班点。
外甲残留的疼痛显示霸王在他离开期间又被奥利安揍了一顿，现在减震杆正在修理他，动作还挺专业。
红色卡车走到了天灾面前。
“你回来了。”奥利安说，“我们走吧。”
天灾一时间没能理解他的意思。奥利安好像正在往他这边走，又好像已经跟他一起上了街。他很难把自己的思维固定在当下，直到……直到奥利安倾身，打开口罩，在他额头的猫饼上落下了一吻。
噢……这真是……
天灾有些懵，过去与未来重合在一起，互相交融，凝聚成了‘现在’。
他看到奥利安在叉腰，挺漂亮一卡车。
“能听话了吗？”红色警官有些气恼地问。
天灾不由自主地扯动面甲，露出一个笑。
“当然。”他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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