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止师妹，你为何这么恨我？”今辰在地上挣扎，试图起身。
虽然莫止在朝笙面前已经尽量掩饰了，但今辰任能看出来她很讨厌他，很憎恨他。
见今辰一脸无辜地望着自己，地丁心中怒火被勾出，明明作恶多端的是他，罪魁祸首是他，他怎么还能佯装成受害者的模样？自己曾经就因为对他心软才纵容他害了云晞，犯过一次错，怎么能再犯？
地丁顿时又气又恨，气今辰，恨今辰，更气自己，恨自己，气自己差点又被他蒙骗，恨自己差点又对他心软。
地丁愤怒道:“因为你害死了师傅，因为你杀了云晞几百万百姓，因为你和云戮沆瀣一气，毁了师傅和是儿的心血，害得是儿声誉全毁，受人唾骂。”
地丁越说越恨，声音颤抖道:“因为你，让我痛恨自己，如果当初，我不受你蛊惑，我能把你的真面目告诉师傅，是不是这一切就不会发生？师傅和云晞百姓也就不会死？我恨你，我恨云戮，我更恨我自己。”
她愧疚，她自责，她懊悔，她觉得她自己也是帮凶。她无法原谅自己，她早就打算好了，等杀了云戮，便同今辰同归于尽，以死谢罪。
地丁愤怒得难以自抑，幻出冰剑欲剐了今辰，可冰剑举在今辰胸前晃了半晌，最终刺向了自己。
此刻，还要倚靠朝笙，不能动他。
地丁气愤地将冰剑扔出，刺到一旁的大石上，顿时石碎纷飞，地裂山摇。
“辰儿。”天空中传来朝笙的声音。
地丁慌忙假意扶起地上的今辰，趁机朝他体内注入忘灵，想让他忘记她方才说的话。
“辰儿。”天空中的朝笙又唤了一声。
侍卫带朝笙落地后，山还在晃动，地仍在开裂，山上不断有落石飞来，侍卫们聚在一起，结了个结界将朝笙他们护住。
朝笙刚落地，脚还未站稳，便晃晃悠悠朝今辰飞奔而去，一把扶住他的手腕，紧张得不得了。
见他额头、脸颊上有好几处血痂，身上的衣裳也烧得破破烂烂，露出焦褐的伤口，似是烧伤混着擦伤，伤口处还混着白面和黄泥。朝笙心疼地掏出药丸给今辰服下，又拿出膏药，一边抹泪，一边给今辰敷上。
地丁望着朝笙颤颤巍巍的背影，起念给朝笙和侍卫们也注入忘灵，实若不行，便抓住今辰威迫朝笙，强制她破解云氏之体。
正当地丁捻出忘灵时，呆滞的今辰忽然抬头望向地丁，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tj268.com
“嗯？”朝笙顺着今辰的目光，看到莫止正在流血的胳膊，急忙扶今辰坐下，起身给莫止上药包扎。
山还在摇晃，但地缝停止了扩张，山顶也不再落石，侍卫们互相对望了一眼，解开了结界。
朝笙瞧见莫止胳膊上的伤口很深，都露出白骨了，眉头轻轻蹙了一下，遂即上药包扎，一脸歉意道:“对不起，莫姑娘，劳烦你教了辰儿一夜，多谢你了。”
地丁冷眼望向若无其事的朝笙，没有说话，远处插在山里的冰剑开始晃动，瞬间又开始地动山摇。
今辰坐的石头瞬间开裂，整个人落了下去。
“辰儿！”朝笙眼疾手快，飞身拽住今辰的手，不让他坠下。
山还在晃动，朝笙胳膊被利石割破，渗出血来，可她还在拼命往上拽今辰，毫无松手的意思。
地丁没有动，空中的侍卫也没有动，他们的职责是看护好朝笙，而不是看护恶事做尽，罪该万死的今辰。
他们都希望今辰死，除了朝笙。
鲜红滚烫的血顺着朝笙的手腕，滴落到今辰脸上，他毫无生气地望着一脸青紫的朝笙，哑然道:“不是数百万人，不止数百万人，从小到大，我杀的人数不胜数，若再算上因我而死的，魔狱都埋不下。”
朝笙所有力气都用来拽今辰了，没有力气再说话，只是继续牢牢抓住今辰胳膊，想拽他上来。
今辰看着还在坚持的朝笙，嘲讽道:“朝氏世代行医，悬壶济世，现如今，全被我毁了。你们世世代代救的人恐怕还没有我杀的人多，你肯定特别恨我吧？”
“不，不”朝笙连连摇头，咬牙断断续续道:“辰，辰儿，你，你错了，我，我们一起，一起承担。”
朝笙的眼泪和汗水滴落到今辰额头，冲散了他血痂上的粉渍和黄泥。
原来，被人坚定的爱着是这种感受，今辰无望的眼眶里涌出热泪，心里忽然生出悔意，后悔被妒恨蒙蔽了双眼，作恶多端，罪无可恕。如若早点遇到朝笙，他断然不会走上这条绝路，只可惜，一切无法回头，死人也无法复生。
“松手吧，外祖祖。”今辰伸手拨开朝笙的手，让自己垂直下落，犹如九年前。
若是自己死在九年前多好，若是九年前没有遇到云戮多好，若是……
今辰还未继续思索，一双温暖的手将他环住，他睁开双眼，只见朝笙一脸慈爱地看向她。
她陪他跳了下来。
“辰儿，”朝笙话未说完，空中的侍卫已飞下来将两人接住，他们本不愿救今辰，可是如若不救今辰，朝笙也活不了，只得两个人都救了。
“谢谢你们。”朝笙紧紧抱住神色茫然的今辰，朝侍卫们道谢。
众人回到荒山，朝笙牵着今辰走进房间，帮他清洗伤口，帮他上药，帮他换衣裳，如同照顾婴儿一般悉心备至。
扶他上床躺下，揶好被角后，朝笙坐在床畔前，给他唱歌，哄他睡觉。
今辰望着朝笙头上的白丝，红肿的双眼，擦破皮的面颊，有些难过，哽咽道:“外祖祖，对不起，我让您失望了，如果我能好一些，您便不用如此艰辛了。”
朝笙轻轻握住今辰冰冷的手掌，柔声摇头笑道:“外祖祖怎么会艰辛呢？你是我的曾外孙啊，你只会让我感到幸福，而不是艰辛。”
“可是，可是”今辰欲言又止，他怕，怕朝笙不知道他究竟有多坏才爱他，更怕朝笙知道他有多坏后不再爱他。
他怕，怕失去她，失去他梦寐以求的爱。
“辰儿，外祖祖不是菩萨，外祖祖不过是个偏执又蛮横的老妇人。你曾外祖父、爷爷奶奶、娘亲都不在了，外祖祖要加倍疼你，哪怕你犯了天大的错，也阻拦不了外祖祖疼你，我的乖乖曾外孙儿。”
朝笙捧起今辰伤痕累累的手亲了又亲，不由想起九泉之下的丈夫、儿子、儿媳，还有她那可怜的小露儿，不由涕泪交加，泣不成声。她知道今辰罪恶滔天，罪该万死，罪不容诛，可是他是她的曾外孙啊，她不能眼睁睁看他去死，她舍不得，她不忍心，她做不到！
朝笙哭得悲恸，今辰被她感染，再也绷不住，抱住她放声痛哭，将他憋了二十多年的委屈与憎恨全部宣泄出来，不再隐藏。
两人相拥而泣，哭得昏天黑地，不知过了多久，朝笙才缓过劲来，看着哭困了的孙儿，怜爱地拨开他脸上湿哒哒的头发，轻轻轻吻了他红肿的眼睛和额头上的伤口，哑声道:“辰儿，你不用害怕，外祖祖陪你，刀山也好，火海也罢，人间也好，地狱也罢，外祖祖都陪你，陪你一起赎罪。”
朝笙将困顿的今辰缓缓放下，帮他盖好被子，哽咽道:“待你恢复好后，外祖祖陪你一起行善，一起救人，一起弥补过错，待积累的善行够了，外祖祖便陪你坦然赴死。”
今辰困极了，他的意识已经睡了，可眼皮还在强撑。
听见朝笙的话后，他漂泊无依、狂躁不安心瞬间得到安宁，他想安歇下来了。
今辰缓缓闭上疲倦的双眼，眼角溢出热泪。
许久后，朝笙见今辰睡着了，起身欲离开，忽然被床上的今辰拉住。
“外祖祖，外祖祖。”今辰叫得很急促，似是做了噩梦。
“辰儿不怕，外祖祖在。”朝笙紧忙轻轻拍他的胸口，帮他顺气。
“外祖祖，我会忘了娘吗？我不要忘了娘!”睡梦里的今辰无助地抱住自己胳膊，他记性越来越差了，他开始忘事了，他不仅忘了杀过的人，他还忘了同娘的过往，忘了娘说过的话，做过的事，甚至忘了娘的模样，忘了娘的声音。
不，他不要忘了娘，他可以忘了一切，唯独不可以忘了娘亲，他接受不了！
与其忘了娘苟活于世，不如趁现在还记得娘，带着记忆死去！
今辰开始在梦里寻死。
“辰儿，辰儿！”朝笙见今辰不再梦呓，脉搏变得微弱，生命迹象逐渐消失，急忙摇晃今辰，可是怎么唤都唤不醒，迅速抽出银针扎入他身体几处大穴，保住他的性命，而后抱住他柔声安抚道:“辰儿，你不用担心，外祖祖会治好你，你不会忘了你娘亲的。辰儿，请相信外祖祖，不要放弃自己，好吗？”
朝笙反复安慰今辰都不见效，门外忽然想起莫止的声音。
“神医，该取血了。”地丁在门外站了两个时辰，不见朝笙出来，便敲门催促。
莫止的声音传来后，今辰的生命气息忽然稳住了。朝笙若有所思地望了望怀里的曾外孙，长舒了口气后，取下他身上的银针，依依不舍地转身离开。
出了屋子，朝笙将莫止拉到一旁。
地丁立即会意，急忙结起结界，将两人圈起，把外界屏蔽了。
“是研制出破解云氏之体的药了吗？”地丁急忙问。
“嗯。”朝笙点了点头，神色凛然地抓住莫止手腕道:“我可以给你解药，但是你得答应我件事。”
“什么事？”地丁欣喜地点头答应，只要能杀了云戮，哪怕要她上刀山下火海她也在所不惜。
“你答应我，誓死守护辰儿，直至他赎完罪，自愿结束生命为止。”
朝笙眼里闪着泪光，她陪不了辰儿了，莫止是最好的选择。
什么？！
地丁震惊地看向朝笙，想摇头拒绝，她怎么可能会保护今辰？更何况今辰犯下的罪恶也永远不可能赎完！
她不想答应朝笙，可是朝笙有她想要的解药。于是，地丁最终还是点头答应，想着先得到解药再说，日后再反悔也行。
“你发誓。”朝笙逼迫莫止向她发誓。
“我发誓。”地丁顺口答应，毫不畏惧，她已做好下地狱的准备。
“以你师傅扬芷起誓，你若食言，你师傅扬芷的魂魄得受尽十八层地狱之苦，日夜在十八层地狱间轮回，永世不得超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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