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鸣推门进来时,侍女正在屋里哄孩子,温璇则翻出一堆针线,和另一个侍女在窗前讨论女工。
两名侍女看见陈鸣,立马叫了声“廷尉”,温璇却没什么反应,只当来者不存在,依旧对着绣了一半却奇丑无比的荷包抓狂。
陈鸣没跟她计较,看见她动女工,惊讶之余还有点高兴,“若若,你总算有点大家闺秀的样子了。”
温璇没抬头,不冷不淡地回道:“无事请回,有事别烦姑奶奶。”
陈鸣“哎”了一声,“有你这么跟爹说话的么?”
温璇依旧没看他,反问道:“你怎么不去陪邹云秀?”
“……”
陈鸣目光有些闪躲,看到小侍女怀里的孩子,立马接了过来,才道:“行了,呛两句够了。”
温璇一声冷笑,没再搭理他。
陈鸣习惯了她这么冷淡,开门见山道:“现在谢文诚得罪了圣上和陶政,日后恐怕没有好果子吃,你打算怎么办?”
“……”
温璇当没听到。
“要不你找他要休书回家好了,以免陶政对付他连累你们母子。”
“……”
陈鸣又没得到回应,面上无光,口气便忍不住强硬起来了,“你不讨,我替你要!若他肯为你考虑,那就给休书,要是害了你们母子,我肯定不放过他!”
温璇终于丢开荷包,吱了一声,“你敢。”
陈鸣气不打一处来,“嘿,臭丫头,你这什么态度?他谢文诚有什么好的?”
温璇显然不想回答这么蠢的问题,于是转移话题问:“邹云秀呢?”
陈鸣目光回避开了,说话也有点没底气,“你既然不喜欢她,还问她干什么?”
温璇稍微一愣,遂抬眼看他,“有点奇怪。”
陈鸣有点慌:“哪里奇怪?”
温璇道:“我从前提邹云秀,你总会纠正让叫娘,怎么方才没提?还有,按理说我在家待着,她应该会来冷嘲热讽两句才对。”
陈鸣含糊其辞道:“你又胡说。”
温璇:“我有没有胡说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别又移情别恋了。”
“瞎说什么呢。”
“你说实话,她怎么了?”
听她口气很认真,陈鸣迟疑地看向两名侍女,二人会意出去后,才听他道:“爹对不起她。”
“说人话。”
“……她死了。”
温璇:“?”
陈鸣道:“……以后邹云秀不会再欺负你了,这里永远是你的家,你都回来了,好好待着行么?”
温璇就没料到这茬,“……你先告诉我她怎么了,不然我心里很慌。”
陈鸣犹豫了片刻,触及温璇质问的目光,才含糊道:“就清明那天,我怕你有危险着急去找侍医,没想到路太险,她不小心从山上滚了下去。”
温璇:“???”
温璇不太相信,就道:“你再不说实话,以后滋生出别的问题,我无从解决怎么办?”
陈鸣思索了半晌,可能是觉得温璇的话在理,便试着陈述道:“当时你有危险,侍医来了她还无理取闹不让人上山,推搡的时候我就不小心推了她一下……总之你别管。”
温璇皱眉道:“她家里要是追问起来你怎么办?”
“我有应对之法。”陈鸣格外烦躁,便道:“总不能丢下你不管吧?”
温璇目光复杂地看了看他,最后垂下眼,淡声道:“你没必要这样。”
“怎么没必要?”陈鸣冷哼道:“若非侍医及时赶到,禅儿就保不住了。”
“……”
两人间陷入了沉默中。
最后温璇轻微地叹口气,“谢谢。”
陈鸣有点受宠若惊,立马咳嗽一声,转移话题道:“若若,你想好了,谢文诚得罪了陛下和陶政,日后肯定不会有太平日子,爹不会害你。”
温璇冷哼一声,道:“姑奶奶乐意。”
陈鸣有点气,忍不住抱怨道:“倘若当年你肯听我的入宫,现在……”
“就一辈子只能守帝陵了。”温璇接话茬很快。
陈鸣:“那我当时也不知道先帝会……”
温璇没给他留余地,“无论如何,让你亲生女儿给别人做妾就是不对。”
“什么叫别人,那是先帝!再说你若进宫就是妃位,那也风光无限……”
“少来,妃位难道不是妾?”
陈鸣憋了很久,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话来怼,只好道:“若你和他真的选择不退让,我就在背后支持你。既然事情发展到这地步了,我便借机对外宣称你我父女决裂了,这样邹云秀家里就没理由找你麻烦,我也能保证出事的时候能保下你们。”
温璇愣着没吭声。又一阵沉默。
直到有个侍者过来敲门,才打破了尴尬,“廷尉!”
那个侍者显然有事禀报,但目光触及温璇时,又及时住了嘴,还畏畏缩缩地行了一礼,“廷尉,幽若姑娘……”
温璇目光一冷,他立马改口道:“谢夫人。”
温璇翻个白眼,“再废话,老子扔你出去。”
陈鸣瞪她一眼,“好好说话。”
温璇懒得理他。
侍者战战兢兢地禀报道:“回谢夫人……是谢丞相来了,说要接你和小公子回去。”
陈鸣道:“他带了多少人来?”
侍者回道:“就他一个人。”
陈鸣凝神思考起来。
温璇挑眉问道:“你又想为难人?”
陈鸣冷哼一声,“他拐了我宝贝女儿,我为难他怎么了?”
温璇鄙夷道:“幼稚。”
陈鸣想骂她,但犹豫了一下,没再开口。
温璇从他手里接过小崽,本打算一走了之的,但毕竟陈鸣也算有了父亲该有的样子,只好不冷不热地打了声招呼:“我走了。”
陈鸣综合半天词句,才憋出一句,“无论如何,我永远站在你这边,他若敢负你,我绝不会放过他。”
温璇略微停顿了一瞬,才道:“多谢,但他不会的。”
……
她走出门的时候,阳光有些刺眼,她抬手遮挡了下,随后便看见谢文诚站在不远处冲她笑。
她扯了一下唇角,发现笑不出来,便默不作声地抱着孩子来到他面前,见他伸手来接,便顺手递给了他。
两人一路都静默无话,对于青云派和陈鸣的事也只字未提,反而到了丞相府后,温璇自行往前走了,谢文诚打点好一切跟到中庭时,就发现她站在了不远处,目光正盯着某处。
谢文诚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就见不远处的林荫下有两个小侍女正温声逗哄着孩子,其中有个小侍女还笑着道:“二公子好乖啊。”
另一个侍女附和道:“听说双生子的性格大多对立,这二公子这么乖,也不知道长公子会是什么性格,会不会很爱哭闹呀?”
第一个小侍女刚要回答,无意识抬起头就扫见了谢文诚二人,连忙低下了头,还扯了扯另外的小侍女,两人一起战战兢兢地埋头哄孩子,把到嘴边的话都憋了回去。
温璇一脸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来,转过身来看他,淡声问:“哪来的孩子?”
谢文诚左右环顾了一遍四周,确定没人听到,便坦然地看着她的双眼,沉吟道:“余真是我从青云山带出来的,我怕他以后被人欺负,日后他若追问爹娘是谁,我们也不好回答,只好对外宣称他和禅儿是双生子。”
温璇蹙眉道:“青云山上哪来这么小的孩子?”
谢文诚无从解释,只好道:“璇儿,我没骗过你。”
温璇一怔,遂“嗯”了一声,没再追问了,只低声提醒道:“我还算了解你,就算不清楚来历,你也喜欢往家里捡,孩子无辜,我不想针对他,但若他的来历给禅儿带来麻烦,我肯定不会原谅你们。”
“放心,我有分寸。”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至于青云派,大哥于我有恩,我也知道你身不由己,你日后肯定不会再被有心人利用了,就到此为止吧。”
“好。”
……
与此同时,祭灵台。
巫厌在外面瞎晃了一遭,由于不会照顾人,没把小孩儿饿死也是个奇迹。最终她无意识地来到祭灵台山脚下时,才发现那里多了不少人。
她早听说巫觋来祭灵台了,大概是想去见一见他的,便硬着头皮上山了。好在那些人忌惮她的身份,没人敢拦着。
她抱着孩子穿过露天祭坛的石台,慢慢踱步进了院子,一路把守的护卫想进去禀报,都被她拦下了。但当她走到院里的那座石亭时,竟看到主房间内从四面八方散出了红色的微光——亦或是很淡的红色雾气。
红雾本身就不正常,微弱地散发出来,透着无尽的诡异。巫厌愈发觉得不对劲,脚步不禁放慢了。
也是这时候,里面突然传来了几声参差不齐的惨叫,皆短暂得像中途被截断了音。
随后里面又传来了说话声,是个老头的,他问道:“现下怎么办?”
开始没人回答,他又道了一句,“如若放任这东西留在这里,后果将不堪设想,巫觋大人难道就没什么解决之法?”
“……”
还是没人理他。
老头可能是自说自话上瘾了,又接着道:“当初说好了不会有问题,为何温册那老东西会有对抗阴兵之法?巫觋大人,你难道不打算解释解释吗?”
巫厌看起来并不好奇他们口中的“东西”是什么,表情还有些古怪,或者像是心虚,想转身走人。
这时,房间内又传来另一道熟悉的、沧桑感极重的沙哑嗓音,“这是一种巫族禁术,作复仇之用,只能将禁术转嫁于人,没法根除。”
老头道:“那你打算转嫁于谁?”
巫觋缓缓道:“你让人去找一个孩子,越早出生的越好。”
有个青年好奇地插话道:“为何是孩子?”
巫觋语气听起来恭敬了不少,道:“回陛下,阴符令意念自古需要寄宿之主,但更容易被刚出生的婴儿接纳。”
巫厌下意识将帽檐往下拉了拉,借此遮挡面上的慌乱,遂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周遭的护卫想叫她,随着她的目光冷冷一扫,那些护卫就动弹不得了。
她以为她的动作已经足够轻了,那些护卫也无法惊动巫觋,没想到里面忽然又传来一个青年嗓音,“陛下,外面有人。”
巫厌刻意加快了脚步,但还是慢了一步,她很快听见后面传来有一声喝:“拿下她!”
是陶政。
周遭的护卫明显动弹不得,陶政和方殊岩都感到有些不妙,护在他们身侧的青年便主动挑了刀迎上前来。还是巫觋及时出声制止道:“住手!”
算起来,陶政的话语权终究不如巫觋,那青年看了看巫觋,最后看向方殊岩,得后者点头同意,才自行退开了。
巫厌又想跑,谁知才走出一步就被巫觋抓住了胳膊,她挣扎了几下,没能挣脱开,还把怀里的孩子晃醒了。孩子开始哼唧起来,巫厌难免害怕了,便冷声道:“你放开!”
巫觋没松手,温声道:“厌厌,把孩子给我。”
小崽哭闹起来,巫厌挣扎不得,便近乎哀求道:“你不能动他,换别人行不行?”
巫觋重复道:“厌厌,我需要这个孩子,你来这里难道不是为了把孩子给我么?”
“才不是!”
小崽又“哇”了几嗓子,巫厌担忧地看顾孩子,没法一心应对巫觋,就在分心的空挡,巫觋眼疾手快地一手刀打在了她颈侧。
巫觋一手抱住巫厌的腰,顺手抱过孩子递给离得最近的方殊岩,然后将巫厌抱起来,朝侧房间走去。
方殊岩看了他一眼,又将注意力转给了孩子,大概看了片刻,就“啧啧”感叹道:“这孩子真丑。”
陶政笑起来附和道:“陛下说的是。”
方殊岩也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多少看不得孩子哭,竟试着温声哄起了孩子。
巫觋最后是独自出来的,看到方殊岩在哄孩子,脚步稍微滞了滞。
但他没在意,又领着三人往主房间走去。
走到门口时,巫觋忽然顿了脚步,回头见方殊岩有意跟进去,便劝说道:“还请陛下止步,血雾危险。”
方殊岩似乎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便就势将孩子递给他,自己跟陶政则候在了门外往里看。
房间内的中央有张桌子,桌上有个被浓重红雾包裹的铜盘,铜盘正剧烈地震颤着。而红雾的聚集程度从内到外依次变淡地充斥着整个房间,最后散发出去就变成微弱的红了,内心的红雾则浓重到极致,近乎发黑。
桌下的周遭堆满了尸体——亦或是许多摊人形的脓血。为此,方殊岩和陶政没敢靠太近,巫觋抱着孩子独自走上前去,红雾却没有对他们造成任何伤害。
他腾手用匕首划破手指,将自己的血滴在了铜盘上,后者的震颤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微弱了。
他放下了匕首,将孩子放在了桌上,又滴了滴血在孩子的眉心,然后将铜盘放在了孩子的胸口处,周遭的红雾似有所察觉,迅速将孩子包裹成了一团。随着雾气愈发浓重,孩子的哭闹声也愈发撕心裂肺——有那么一瞬让人觉得,孩子如果不哭了,是不是就意味着没气了?
……
巫厌醒来的时候,方殊岩等人已经离开了,她的目光极为涣散,缓了良久,直到巫觋前来查看她的状况,她才想起没听到孩子的哭声了,便不管不顾地一把将他掀开,朝主房间奔去。
然而铜盘上的红雾已经消失,小崽也没再哭了——或者说哭不出来了。他的双眼紧紧的阖上,铁青的脸色泛着沉沉死气,一动不动地僵在桌上,就仿佛已经没气了。
巫厌在意识的驱使下,显得有些无措,着急忙慌地凑上前查看,发现孩子不动了后,人怔愣了良久,才下意识抽手探向孩子鼻间。
她的手僵持了良久,始终没感受一丁点温热,面色也近乎麻木了,她可能是怕吓着孩子,便呓语道:“我不吓你了,你哭一声好不好?”
巫觋跟过来,刚好看到她目的明确地抓了孩子的手腕反手握紧。
随后一道微弱的光自她掌心里散发出来,化作无数的淡色星点与长线,纷纷从孩子手腕攀附上胳膊,最后汇聚在了眉心的位置。
掌心流光汇入孩子体内,孩子却没有任何反应,取而代之的是她的头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变白。
巫觋没再看下去,上前来捉住她的手想拉开,但尽管他稍微用了点力,由于怕弄疼巫厌,还是无法拉开。而巫厌目光略有些涣散,始终盯着孩子发青的脸,完全忽视了他。
巫觋皱眉道:“厌厌,放手,你会没命的。”
巫厌仿佛没注意到他的存在,继续做她自己的事,口中低声呢喃道:“对不起,对不起……小午月,对不起……”
巫觋看她头发几乎要白到底了,便不再顾及什么,直接奋力扯开了她的手。
巫厌往后栽了一步,巫觋眼疾手快地护住她的腰。
巫觋腾手抚上了她的额头,巫厌被挡了视线,才在一时惊回了思绪,她眸里的光逐渐变得嫌恶,抓住巫觋的手就往下扯,遂奋力奔上前,打算继续给孩子渡力量源。
巫觋没法阻止,便温声劝解道:“这孩子已经没了!”
巫厌稍微一怔,回头看他一眼,又面无表情地打算继续。
巫觋忙道:“阴符令意念需要承受的所有反噬大部分都转嫁给这个孩子了,他的意念已经消散,就算你散尽你的力量把他救回来,他长大后也是个痴儿!”
巫厌没理。
巫觋又补充道:“你不是让他生,而是让他生不如死的活。厌厌,不管你信不信,他长大后定受尽人世的欺辱与嘲笑,至死方休。若你保护不了他一生,就放手吧。”
巫厌没动,背影的肩膀隐隐在抖动,巫觋试着去触碰她,却听得一句冰冷的话,拼命压下了哭腔,“你又害死了我舍不下的人。”
这句话像是陈述,但隐隐又有些质问。巫觋再次开口时,已经是个年轻男声,“厌厌,别这样,若不及时将反噬转嫁于他,你可能就见不到我了。”
“我宁可没来见你,”巫厌一字一句说完,又猛地回过头,冰冷地质问道:“你总是一次次剥夺别人生的权力,是不是很有意思?!”
巫觋没在意,试着凑近了些,看巫厌没什么动作,便安慰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厌厌,孩子已经没了,别白费力气。”
他想去碰巫厌的胳膊,却被后者躲开了,还冷漠地道:“骗子,我不叫巫厌!”https://m.tj268.com
巫觋一怔,忽然认真地问:“谁告诉你的?”
巫厌半晌没回答,就在巫觋打算追问时,才低声回道:“我……很多东西都想起来了。”
“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一年前。”
“你都想起什么了?”
巫厌犹豫了片刻,大概觉得那层窗户纸已经捅破了,没必要再藏着掖着,便态度强硬道:“我叫陆颜,不叫巫厌,是你灭了我陆家上下,还让我变成了这副鬼样子的!”
巫觋却只是问:“告诉我,这一年多你去哪里了?”
巫厌极为不情愿地回复道:“青云山。”
巫觋愣了愣,“你去那里干什么?”
“要你管?”
“他们有没有对你……”
“她对我很好!”
“那……”巫觋怔愣了一下,忽然问道:“关于阴符令的一切,是不是你告诉温册的?”
巫厌可能是心虚,没吭声。
巫觋耐心道:“若非你说出来的,温册还能从哪里得知对抗阴兵之法?”
巫厌心里憋着气,直视他的双眼,道:“我若不告诉他,你手里又会多几千条无辜性命!”
巫觋却道:“可最后他们也没能活下来。”
巫厌怔愣了,遂低声说道:“我只是教他怎么躲开阴兵,但他不愿意,非说要誓死留守青云山,我只能把阴兵形成的条件告诉他,让他去对抗阴兵,没想到他会就势同意死后化作阴兵,但我知道他的目的肯定不是为你所用,而是为了复仇。”
“他这个算盘打得确实好,但我也不是没有应对之法,”巫觋又道:“再者,你若不说,这孩子就不会有事。”
巫厌抬眼看着他,下一刻又低下头,可能是觉得他的话没什么问题,便低声道:“你说得对,都怪我。”
巫厌的掌心又抵在了小崽的胸口,那里有一道若隐若现的浮光,巫觋看见后,又眼疾手快地拉开了她,话音里隐约有了怒意,“这孩子的意念抵不住千数怨念,早已经消散了,就算你把命丢了也救不了他。若你真的想救他,有一个办法,你想不想听?”
巫厌再次抬起脸来,眼里有了喜色,“什么办法?”
巫觋定定地看着她,“你先答应以后什么都听我的,我便告诉你。”
“好,”巫厌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你快说什么办法!”
巫觋欣慰一笑,掏出了布满裂纹的司阴递给她,温声道:“这块阴符令的意念还残存了一缕——你还记得我是怎么教你把阴符令意念引渡到活死人身上的么?”
“不行!”巫厌断然拒绝道:“换意念就不是原本的人了!”
巫觋耐心解释道:“这孩子的意念已经消散了,就算你以命换命也救不回来,还不如让司阴残存的意念与躯体相互将养。”
巫厌情绪又压不住,哽咽道:“什么相互将养,你分明是拿他当寄主来养司阴的意念!”
巫觋却面色不改,“若你不肯答应,这孩子就算长大也只能是个痴儿,你想好了。”
巫厌这回沉默了,目光落在孩子的小脸上,久久没能移开。最后巫觋站起身想要离开时,她才似乎回了点神来,却是没头没尾地问出一句,“你是不是特别恨我?”
巫觋的回答听起来很坦然:“不是。”
巫厌自嘲地笑出一声,没再问别的。
巫觋忽然一时兴起,抬手抚上了巫厌半白的头发,后者没躲开,他便试着摸了摸,然后轻声道:“动手吧,趁司阴的意念还未完全消散。”
巫厌静默地接过巫觋手里的铜盘,上面的裂纹处还有一点细碎的白光,她的指尖有节奏地蹭过上方的符文,白光便脱离了铜盘,一点点汇聚于她的指尖处,化成了小小的一团、更耀眼的光芒。
而光芒的中心位置有一点似有若无的红,巫厌救人心切,就来得及看清,她的指尖再次抵在孩子眉心,光团似乎也在急于寻求一个躯体,飞快地融了进去。随着白光消失,若隐若现的一点红也飞快地在孩子眉心汇聚成一个类似符文的、红色的诡异图案。
巫厌看清的一瞬,立马吓得收回了手,然而却已经来不及了。
她再次将指尖抵在孩子眉心,打算把那玩意引出来,然而之后无论她怎么费力,血红图案都无动于衷。
与此同时,孩子紧闭的双眼终于缓缓睁开了,但眼里的光却变得异常漠然,他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的两人,竟没有任何的反应,甚至连哭声都没有。
巫厌试了好几回,清楚真的无法挽回后又气又急,便质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巫觋答道:“禁术反噬。”
巫厌吓得更急了,“什么禁术反噬,你说清楚!”
巫觋却道:“你早就猜到了吧——这块阴符令力量微弱,而青云派弟子皆是江湖高手,倘若化作阴兵,定比普通阴兵要强——所以陛下的意思,是让我给他人为制造一队更强大的阴兵!”
巫厌吓得说不出话来了。
巫觋又道:“若你只是告诉了温册我的目的,没说出对抗阴兵之法,就不必有反噬,这孩子也不必受累了,既然是反噬,阴符令意念必定也会伴随反噬——哪怕找到寄主。”
巫厌有些错愕,追问道:“这个东西有什么影响?!”
“可能会控制阴符令意念。”巫觋目光忽然落在了她的颈侧。
巫厌不明所以地低下头,遂想起了什么,便将孩子放在一边,腾手从脖颈取下了一条五彩的、银制花纹繁复的长命缕。
巫觋不动声色地看着她,没阻止。
巫厌也不想理他,就将长命缕系到了孩子的脖颈上,约摸等了一炷香的功夫,银刻符文的地方有了一点光,而孩子眉心的图案也一点点地消失了。
巫觋道:“你把这个东西给他,相当于把命给了他,他是什么人,竟值得你这么做?”
巫厌道:“与你无关。”
巫觋道:“跟我回家好不好。”
巫厌看他一眼,毫不在意道:“要走自己走。”
巫觋又一阵沉默,最后倒也没再为难她,而是目光一扫周遭,道:“不跟我走也行,这里还算安静,你们就住在这里吧。”
巫厌不想说话,就当默认了。
巫觋又道:“待这孩子长大,你让他来长安一趟。”
“干什么?”
巫觋站起身来,温声道:“我与陶政只是合作,关于阴符令的事要给他一个交代,好令他宽心。”
“我要是不同意呢?”
“你若不同意,他成长的过程出了什么你无法解决的问题,我不会再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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