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雨疏问:“你很热?”
楼知秋被子盖到只露出了一双眼睛,晶亮又无辜:“……嗯有点。”
“那怎么盖这么紧的被子?”
庭雨疏的声音慢条斯理又温和,然而楼知秋快紧张爆了。
“……有安全感。”他闷闷说。
“怎么没有安全感?”
看着楼知秋乖巧紧张的样子,庭雨疏失笑。
“今天看了恐怖电影?”
庭彩阳每次看了恐怖片后,睡觉时也像这个样子,全身都用被子裹得紧紧的,生怕露出一点肌肤,就会有接触危险的可能。
跪坐在木板上硌得有些疼,庭雨疏换了个姿势坐着,两条颀长白皙的小腿便横在板上,细骨伶仃的脚腕不盈一握,嫩白的脚背上有淡青色的血管,圆润小巧的脚趾上修剪整齐的指甲晶莹剔透,泛着淡淡的樱色。
“是啊,真的好恐怖……”看着他的小腿,楼知秋怔怔地说。
庭雨疏想了想,弟弟每次看了恐怖片害怕都叫自己陪他睡,但楼知秋的话……总不能也这样。
“我给你开小灯,好不好?”庭雨疏拧开了两人间床头的壁灯。
“要是做噩梦害怕,就叫我。”他说完便要走。
楼知秋不愿意他离开,下意识伸出手,想要抓住他的衣角。
“!”
他仓促间握住了庭雨疏的脚腕,那只骨感白皙、玲珑精致的脚腕像湿润的冰,凉意入骨,却又仿佛沾了水似的,滑腻细致。
简直让人爱不释手、流连忘返。
“对、对不起……”楼知秋慌乱地松开手,不敢看他。
“没关系。”庭雨疏状似无谓地离开了。
等庭雨疏躺下来,双颊也泛着不正常的红。
楼知秋一只手就能扣住他的脚腕,他灼热干燥的掌心正贴着自己的脚踝,几乎烫得他惊慌。
好像楼知秋的心跳脉搏通过手掌心顺着自己的肌肤连通了他的心脏,两个人的心跳叠在一起,越来越快,越来越重。
他炽热的掌心似乎带着火,一下把庭雨疏冰凉的身体都点燃了。
庭雨疏轻轻侧了个身,背对着楼知秋,一颗心七上八下。
不过被碰了一下,他就沦陷地方寸大乱。
出人意料的,楼知秋真的做了噩梦。
窄小破旧的小屋,脱落墙皮的毛坯墙壁,卷边的蓝色窗贴胶膜,还有那扇钢筋铁网的栅栏门。
已经很久没有回到这个地方了。
这件小屋在他的梦里,变得无比高大。当他往前走的时候,墙壁就会后退,仰头望的时候,天花板就会变得更高,好像一个会变大的盒子,无论他去哪里,都够不到边。
好大的窗户,光进来得却很少。猫都可以跳到窗台上,他似乎遥远得连边都够不到。
他停下来不动,这件屋子就忽然缩小了,像个礼物盒,又像个棺材,把他锁在里面。
屋子好像被刷上了一层暗红的颜料,血腥暗沉的颜色散发着浓浓的不祥。
“一会儿爸爸就过来喏。想不想爸爸?”模糊的声音从梦境的四面八方挤压过来。
干枯如柴的手指僵硬地动着,掌心里躺着一颗糖果。
“爷爷给你买了糖,你最喜欢的,快来吃。等下爸爸来了,看到了会生气。”
“怎么手上湿乎乎的?”
鹤发鸡皮皱巴巴的一张脸逐渐靠近,浑浊的眼珠好像找不准位置一样胡乱转动,忽然眼珠一定,缓缓地从他颤抖的手上移动,抓住了他的脸。
“怎么这么多的血?”
四周陡然一暗,砰砰乱跳的心仿佛忽然停止不动。
“……知秋……楼知秋。”
“醒醒。”
楼知秋像溺水后的人遽然从困溺的水下破出惊醒,胡乱喘息间,心跳不止,大汗淋漓,眼神无法聚焦,他一把握住自己脸边的手,捏紧猛地拿开一段距离。
楼知秋听到一声短促的低哼。
他稍稍回神,下意识去看声音的来源。
一人跪坐在他身边,暖橙的暗灯在他身后剪出身影,脸上的神色模糊不清。
看清是庭雨疏后,楼知秋终于清醒,发现手中紧握的手腕,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又误伤了庭雨疏,愧疚无比地松开。
他自己有多大力气最清楚,刚才完全没省一丝力气,庭雨疏恐怕是被捏得痛极了。
“做噩梦了?”庭雨疏先说了话。
“嗯。”
看楼知秋开口,庭雨疏就知道他要道歉,率先道:“你捏得我很痛。”
楼知秋立刻起身,“伤到了吗?我看看。”
他小心地把庭雨疏的手腕托到小灯下,把床头灯拧到最大后,抬着庭雨疏的手腕轻微转动着仔细观察,“还好没有红肿……”
“那我去给你冰敷一下。”
说着楼知秋就要下床去找冰块。
“不用。”庭雨疏按住了他的起身。
“没有那么痛,要是愧疚,帮我揉一下就好。”
楼知秋一五一十地照做,低头认真地按摩着庭雨疏精致的手腕,担心太过用力又弄痛了他。
庭雨疏的手腕肌肤也滑腻柔软、冰冰凉凉,按了几分钟后逐渐变得温热。
“感觉怎么样?”
“嗯,很舒服。”庭雨疏慢条斯理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楼知秋刚刚一心担忧着庭雨疏,此时听到他的回答,心跳漏了一拍,整个人顿时觉得怪异起来,好像身体都变得有些无所适从的燥热,庭雨疏肌肤相贴的手掌立刻就烫得烧起来。
他抬头去看庭雨疏,瞬间愣住了。
楼知秋坐在床上,庭雨疏则是跪坐在他身边,比楼知秋还要更高一点。
此时楼知秋抬起头,才发现他们距离太近了,近得他连庭雨疏侧脸上睫毛映在下眼睑的阴影,都看得清清楚楚。
庭雨疏的脸被身侧模糊的壁灯映亮一侧,暖黄的光芒显得脸部轮廓和美温柔,长长的睫毛像镀了金粉,对称映下的剪影,仿佛黑色的蝶翼。
他看过去时,正见庭雨疏眨了下眼睛,颀长的睫毛一颤,好像有蝴蝶从他眼上振翅飞了。
庭雨疏低垂着眼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双漆黑沉寂的眼睛,幽深得什么神采也无,像深渊一样把人吞噬进去。
“怎么了?”庭雨疏问。
楼知秋怔怔地看着他唇齿翕张相碰,唇色如樱,齿如编贝。
简短的三个字,却仿佛一帧一帧在他心中映现,心神好像被塞壬的轻言细语蛊惑一般地动山摇。
“不用揉了。”庭雨疏说着抽回了手腕。
楼知秋还未反应过来,怅然若失感受到手腕上消失的触感。
他要走了。楼知秋失望地想。
庭雨疏跪立起身,身体前倾间无意地又靠近了几分,他的气息笼罩过来,澡后栀子花沐浴露的味道裹着他周身。
庭雨疏的手指在木质的床榻上抚过,摩挲出窸窸窣窣的沙沙声。
花香扑到楼知秋的怀里,他沉下去的心猛地提起,紧张地浑身紧绷。
“一个人睡害怕,要不要我陪你?”
明明是与平常一般无二的声音,不徐不疾,泠然干净,此时却有一种摄人心魄的蛊惑意味。
庭雨疏向来如深潭般古井无波的眼睛此时点漆生光,跃动着微小一簇的火焰,戏谑揶揄的笑意有惯来的凌人意味,更多却是幽微难明之色。
夜露含花气,春潭瀁月晖。
色授魂与。
等楼知秋和庭雨疏躺在一起,他才慢吞吞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
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他怎么就!!!
楼知秋在心里回想刚才的对话。
“可以吗?”
“你不是说害怕的时候,就要和好朋友一起躲到被子里?”庭雨疏笑意温和。
老天,他怎么什么都记得?
你看咱俩像好朋友的氛围吗??
“是啊……”
“那你到底要不要我陪?”似乎只要楼知秋拒绝,他就会立刻离开。顶点小说
“……要。”
楼知秋伸出手,拉住了庭雨疏的袖子,“要你陪我。”
他在想什么啊?!!!!为什么说要啊?!!!!!
他是得了失魂症还是中了邪就五迷三道了啊!!!
连这点自制都没有算什么男人啊!!!
楼知秋脑子里滚动放映着吐槽弹幕,僵硬地一动不动。
“我在你还会害怕?”察觉到楼知秋的紧绷,庭雨疏侧身看着他。
楼知秋快疯了。
这要怎么解释!
就,因为你在我旁边,我才……
“不怕了。”
“我让你紧张了?”庭雨疏的声音很轻,气声一般,吹拂在他的耳边。
“没有!”楼知秋紧张地立刻回答。
庭雨疏笑了。
他一笑,好像夜来风动,皎月幽浮。
楼知秋的耳朵更烫了几分。
“你经常做噩梦?”庭雨疏突然问。
“没有。”这倒是真的,楼知秋长大后很少会做噩梦。
“最近偶尔,不过也很少。不过也没什么影响,醒来一次就……”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放在胸膛上十指交握的手被庭雨疏抓住了。
庭雨疏把他的手握住拿了下来,放到了床上,松开手,“难怪会做噩梦,睡觉不要把手放在胸上。”
楼知秋愣住:“为什么?”
他其实平时不会这样,只是今天有些过于拘谨,不自觉就用了这个姿势。
“会压迫到呼吸,心跳,我不是很清楚。我爸爸教我的。”
“你爸爸……”楼知秋起了个头就不再说了。
庭雨疏了然:“是我养父,不是木行踔。”
听到他的话,楼知秋侧过身,忽然问:“你会经常想起你爸爸吗?”
很少有人问庭雨疏这个问题,除了不长眼的采访,因为实在是过于亲密又危险。
“以前忙得时候不会,偶尔不忙的时候,会常常想起他。现在很少会想了。”
“都是高兴的事情吧?”楼知秋轻轻地问。
一般人不会像他这样问问题,大家通常都会觉得这个话题很沉重,害怕揭人伤口而绕过不谈。
庭雨疏愣了一下,才微笑着说:“嗯,是很开心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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