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系列媒体采访结束后，庭雨疏回到休息室，远远见到小花经理和战队管理几个工作人员在门外站着，脸上的表情都很凝重。
看他来了，花经理脸上露出看到救星的表情，上前一步，似乎有话要说。
庭雨疏看了眼紧闭的休息室门，沉静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流露出问询的意味。
小花经理面露难色地道：“……老板发火了，我们刚挨完批评出来。雨神你回来就好了。”
“他让你们在外面反思？”
“没有没有，是我们不敢在里面待。”
“发生什么事？”楼知秋不是随意迁怒他人，应该是事出有因。
“今天采访比较多，老板叫我安排人去检查采访稿，小枫的那份工作人员检查得很敷衍，根本没当回事。”
“这次媒体真的太过分了！老板当时在现场就有点生气，而且那个员工已经是第三次犯这类错误了，老板就叫我回去解雇他。”
“那个员工可能是看老板人好，平时老板跟他说，也不太当回事，就去找老板理论了，加上今天其实好几个员工工作都不是太到位……就，……”
花经理话没说完，庭雨疏已经懂了。
“其实老板也没有很过分，就事论事而已，主要是平时没见过他这样，大家都有点被吓到。”
“刚刚顾教练才回来，进去和他说话了，雨神你也进去吧。”
小花经理指了指门，其他几个员工也恳切地看着他。
庭雨疏没什么表情，稍微摇了下头，“让他静一会。”
“小枫在哪？”他问花经理。
“在这儿呢。”走廊那边传来燕从枫清亮的声音。
她应该是刚从盥洗室冲了把脸回来，脸上都是没擦干的水，领口也被微微打湿，不知是眼睛里进了洗手台的生水，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她的眼睛有点红。
她走过来看到几人的表情，冲房门扬了下大拇指，“楼知秋在里面呢？”
战队管理点了点头。
看到他们的表情上有些歉疚的意味，燕从枫大咧咧地笑了下：“没事儿，多大点事，这种媒体我见多了，就有点烦，你们也不能让他们全都消失，对吧？楼知秋也就现在心情不太好，他忘性大，生生气就过了。”
燕从枫额角上滴了颗水到眼睛里，她揉了下眼睛，然后道：“我眼睛是不是红的啊，解释一下，我没哭啊，是水进眼睛了。”
说完这句话，似乎是感觉太像伤痛文学了，她又强调了句：“真的是水进眼睛了！”
花经理过来，双手圈住了她的手臂。
“干嘛干嘛，别这样，整得我多脆弱似的。”燕从枫赶紧给她扒拉开，打了个响指，牙不见眼地笑了，“姐就是女王，自信放光芒，那群臭鱼烂虾的话，根本不care！”
“太闷了，我去露台待会儿，你们有谁要和我一起去吗？”她用手抹了下脸，随口问。
其他人都自动把她这句话理解为“我想静静”的委婉说法，纷纷摇头。
“我和你去。”
众人齐刷刷看向庭雨疏，头上纷纷出现一个问号。
“哎？”燕从枫也愣了一下。
她和庭雨疏也不是没有独处过，但基本都是双排，属于工作上的交集，因此虽然多，两人也只是熟稔的同事关系，像这种生活里独处，几乎没有过。
到了露台上吹风，脸上的水被吹干，一下干巴巴的，燕从枫眯起眼睛，直面着太阳，感受了一下夏天的燥热。
“这样不会很容易晒黑吗？”庭雨疏看着她的动作，忽然问。
印象里，燕从枫是个很有包袱的人，时刻都有女明星梳妆打扮的自觉。
“不会啊，我涂了很厚的防晒霜。而且我比较喜欢晒太阳的感觉。”她冲庭雨疏笑笑。
庭雨疏没用过防晒霜，对这东西的功能也不是很清楚。
在一起待久了也变得互相熟悉，燕从枫愣是从庭雨疏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读出了这个信息。
“好羡慕你啊雨神，不用防晒都好白。”
“白很好吗？”
“当然好呀，一白遮百丑，而且你还长得好看，白了就好看得更显眼了。”燕从枫拖着下巴，认真观察着庭雨疏的五官。“好想给你化妆啊，你长得那么漂亮。”
还没等庭雨疏回答，燕从枫赶紧说：“我就随口一说，不是说你长得不男性化。”
“没关系。”庭雨疏并不在意。
燕从枫讪笑着：“是习惯了吗？”
在性别的刻板印象上所受的非议，燕从枫从小到大一直经历着。虽然客观上的确是习惯了，但心理上究竟还是无法习惯。
包括今天，面对媒体明显性别歧视的提问，虽然没表现出来，她其实真的有点伤心。
“不是。”
庭雨疏不太关注别人对自己的评价，在遇到楼知秋之前，对他的外貌评说最多的还是董虎攀，总是用狎昵的态度来看待他，即使不触碰，看他的眼神都让人十分反感。
“漂亮又不是贬义词。为什么在意？”
燕从枫语塞，感觉自己和庭雨疏不在一个频道上，说的不是同一件事：“……”
“因为长得漂亮，受到别人的喜欢，或者不公平的待遇。总不能怪我自己长成这样吧。”
燕从枫一愣，扭头看着庭雨疏。
原来他听懂了自己在说什么，而且她感觉他的话是说给自己听的。
听见这样温凉和缓的声音，像山泉一样淌过心田。
她心里一动，突然对他道：“今天记者问了我好多问题，让人好烦。”
庭雨疏知道她是愿意告诉他了：“问了你什么？”
燕从枫走到露台边缘，双臂叠在不锈钢栏杆上，趴在上面，闷闷地说：“刚开始就问我，你来了和你相处地怎么样，问了我好几个关于你的问题。”
“然后就问我，现在能不能适应男女混队的生活，能不能认真训练……呵，什么叫‘认真训练’，又问谈恋爱的问题啦，反正都是些很八卦的东西。”
“还有什么知不知道有很多男粉丝喜欢我，说我在联盟里有多么特别，说句实话，这种‘特别’挺瘆人的。”
庭雨疏安静地看着她，听她有一句没一句地道。
“几乎没什么人问我在比赛里的表现，感觉，有点失望吧。”她失落地笑了一下：“不过本来也做好了准备，但我觉得……”
我觉得我有几个关键团战的大招放得很漂亮，可惜没人看到。
她撇撇嘴，没有说完，转而继续道：“我生气的话，俱乐部大家都会有点难办，所以一直忍了。后来就是问到，为什么妆画得这么好看，会不会影响训练。”
“好无语。难道我是边比赛边化妆的吗？这问题问得，难道我们打比赛的，就没有权利打理自己了吗？我们的生活难道就是吃饭睡觉打游戏吗？”
“我化妆自己开心，碍着他们啥事。有时候我上网，看到粉丝帮我说话，还被人骂，我就……挺难过的吧。”
她的眼睛更红了，吸了吸鼻子，有点哽咽道：“喜欢我而已，凭什么被人骂啊？”
采访到最后，记者问出那句：“你觉得你打扮自己对得起殷勤期待战队成绩的人吗？”，燕从枫彻底爆发了。
她反问记者：“选手不配打扮自己？我有因为化妆，耽误过一场训练，比别人少打一把rank吗？你敢不敢把全联盟所有打野的rank次数排名报一遍，再问我这句话？”
记者被她问得一梗，燕从枫继续道：“刚刚你问我的那些问题，就‘怎么处理男女混队问题’、‘怎么平衡恋爱和比赛’这些的，你也会问我们队其他选手吗？”
记者说不出话。
燕从枫目光如刃，凌厉道：“如果你跟我说你不会，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在歧视我身为女性选手的身份呢？”
全场鸦雀无声。
“我这样说，应该会给俱乐部带来点麻烦，又要球球去处理，感觉很过意不去。”燕从枫把下半张脸埋到臂弯里，“本来我这个女选手的身份，就招人说，现在还捅了篓子。”
“他是俱乐部总裁，保护员工是分内事。你没有做错，不需要愧疚。”庭雨疏不带感情地客观道。
燕从枫抬起头，看着他。
感受到她的视线，庭雨疏回视过来，黑得纯粹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感性的意味，古井无波，又清凉干净。
“雨神，你第一次知道我是女选手的时候，在想什么？”燕从枫突然问。
“当时想，你的能力一定非常出色。”
心性坚韧，能够抵抗外界的质疑，实力卓越，能够被即使抱有偏见的大众接受登台顶级联赛。
多余的话庭雨疏不会说，有他这句就够了。
燕从枫忍不住傻笑一会，笑眯了眼睛，“我好像理解，球球为什么那么喜欢你了。”
跟庭雨疏说了会话，燕从枫的心情好多了，她双手拉着栏杆，往后仰倒，换了个话题道：“其实我和楼知秋，算异父异母的兄妹吧。”
“我从小寄养在他家里，和他一起长大。这么算起来……”
“雨神，”燕从枫拉住栏杆倒了回来，目光炯炯地看着庭雨疏：“我应该叫你嫂子吧。”
“……”m.tj268.com
“哈哈哈哈哈哈！！！”燕从枫狂笑。
她眼泪都快笑出来，庭雨疏的表情实在太好笑了。
燕从枫笑到呛咳两下，然后问：“你们跟他家里出柜了没有？”
“还没有。”
一方面是因为新赛季太忙，另一方面……庭雨疏其实有点担心。
他虽然不怕受到楼知秋家庭的阻挠，但还是不想让楼知秋左右为难。
“你怕啊？”
出乎她意料，庭雨疏回答地很干脆：“嗯。”
燕从枫愣了一下，没想到庭雨疏这样的人也会说“怕”。
“没事的没事的，小姑子跟你担保，他家里会同意的。菊姨，就球球妈妈，菊姨很喜欢你。”
虽然庭雨疏不觉得楼知秋妈妈喜欢他能和能接受自己儿子出柜划等号，但还是对此感到一丝惊喜。
“你也知道，球球从小就喜欢你，房间里啊，跟你的周边展览似的，好多是菊姨和他一起布置的，有时候你打比赛，球球上学没法去，菊姨有去代他看你的比赛呢。”
“菊姨其实还蛮忙的，所以她抽空去看，我们几个人也很惊讶。”
庭雨疏眼睛微微睁大了点，然后很严肃认真地问：“那场比赛，我打得怎么样？”
燕从枫一愣，又开始爆笑：“哈哈哈哈哈哈！！！！雨神，原来你这么可爱的吗！！！哈哈哈哈哈哈放心好了，菊姨觉得你很厉害，后来球球说要去打职业，菊姨也是第一个同意的，她说你是个好孩子，儿子跟你学，她很放心。”
好孩子……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说过庭雨疏了。
“至于家里的另一个长辈，楼叔叔，他虽然人看着不好招惹，其实是纸老虎啦！而且楼叔叔很听菊姨的话，只要菊姨在你们这边，啥都不是事。”
庭雨疏不知该怎么评价燕从枫的乐观过剩，只能道了声谢。
燕从枫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再晒真得黑了，她从栏杆边上离开，生龙活虎道：“回去吧，雨神，谢谢你啦。”
“小枫。”
被庭雨疏叫住，燕从枫回头。
“下场比赛我们对阵KF。我会辅助你，赢下秀一。”
打野的人都知道，赢下安秀一意味着什么，这句话是庭雨疏对她分量很重的承诺了。
看到燕从枫一副深受感动的表情，庭雨疏淡笑：“今天你打得很好，开团的大招很漂亮。”
燕从枫激动地泪花狂飙，有人看到了！！！还夸她了！！！！！
她难忍万千情绪，“我嫂子天下第一好！！！！！”
“……”
“……”
“……回去吧。”
“……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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