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
几乎一样摆设的房间，床上躺着的人换成了方匀霆。在坡顶时他的手脚几乎被墨星钰扭断，后来摔下斜坡掉进山洞又摔了腿，此刻还不能下地走路。
旁边的医务人员一一收掉检查工具，道：“他身上的大小伤不少，需要多注意休息，你们有什么事最好长话短说。”
顿了顿，看向旁边坐着的墨星钰和阎凛浔，“还有啊，他的腿伤比较严重，短期内不能乱动。”
看着靠在床上脸色苍白的方匀霆，墨星钰撇撇嘴，嘀咕：“这精神不挺好的吗？”
医务人员没听清他在嘀咕什么，收好自己的东西就出去了，顺便还帮忙拉上了房门。
屋内，顿时只剩下三人。
墨星钰站起走到床边，语气凶巴巴：“诶，你为什么要救我？”
方匀霆看着他，没什么血色的唇扬了扬，“我猜，你是不是在想我是为了活抓你能得到更多的酬金？”
墨星钰一噎，瞪他：“难道不是吗？”
方匀霆看了眼他身后的阎凛浔，“他是你什么人？”
墨星钰回头看了眼男人，又转回来看他，“他是我什么人关你什么事儿？”
方匀霆望着他，忽然垂下头笑出声。
墨星钰蹙眉：“你笑什么？”
方匀霆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依然低着头，声音有些哑：“墨星钰，你今年多大了？”
墨星钰撇嘴：“你们接单的时候，不用调查目标的吗？”
方匀霆：“我想听你亲口说。”
墨星钰：“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这对我来说很重要。”方匀霆蓦然抬头。
墨星钰这才发现他的眼睛不知何时充满红血丝。
他怔了下，“你……”
方匀霆盯着他：“墨星钰，请你如实告诉我。”
“我……”
墨星钰正要开口，阎凛浔走到他身后，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
“先生……”墨星钰偏头看他。
阎凛浔微微颔首，冷锐的目光转向床上的方匀霆，“你似乎忘了你现在的处境。”
方匀霆抬眸对上他的视线。
四目相对，仿佛有无形的火花在滋滋作响。
墨星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张了张嘴还没说出话，只听方匀霆忽然道：“你可认识古尧？”
墨星钰瞳孔微缩，脱口而出：“你认识我爸爸？”
即使早已猜到，但此刻方匀霆仍忍不住惊愕和恍惚，喃喃：“你果然是古叔叔的儿子……”
墨星钰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激动：“你认识我爸爸对不对？”
方匀霆目光缓缓扫着他的脸，眼眶逐渐泛了红：“你都这么大了……”
墨星钰怔怔望着他，“你还认识我？”
方匀霆单手捂着眼睛，将滑出眼眶的泪挡住，哑声道：“十九年了，一转眼都十九年了……”
见状，墨星钰双腿倏然一软，整个人往后退，贴上男人温暖的胸膛。
他回头，嗓音微涩：“先生……”
阎凛浔揽住他，让他整个人靠近自己的怀里，低声：“别急。”
墨星钰缓缓点头，乍然在一个陌生人嘴里听到父亲的名字，他确实过于激动了，以至于心脏到现在都还在剧烈跳动。
阎凛浔寒眸盯着方匀霆，在对方情绪稳下来后，沉道：“你对星星的父亲知道多少？”
方匀霆抬头仅看了他一秒，目光就转到墨星钰身上，“关于古叔叔的事，我只跟星星说。”
一句话，墨星钰就变成了“星星”。
阎凛浔黑沉的眸子微微眯起，整个人透出一股危险。
方匀霆丝毫不惧他，定在墨星钰身上的目光不挪分毫。
墨星钰平静下来后，心里自然是向着自己的先生。他抱住阎凛浔的手臂，“先生是我的伴侣，我所有的事他都知道。”
这也就等于间接告诉方匀霆，阎凛浔知道他的身份。
其实早在两人进来时，方匀霆就发现两人关系不一般了，只是现在亲耳听到墨星钰这么说，他仍忍不住惊讶。
人鱼与人类结为伴侣……
他深深看了眼阎凛浔，才缓声道：“十九年前，我和村里的人出海捕鱼出了意外，是古叔叔救了我。”
方匀霆目光逐渐放空，似乎陷入了久远的记忆之中，“那时候我才九岁，与生病的妹妹相依为命。古叔叔是个好人，墨姨也是个好人，古叔叔救了我，墨姨治好了妹妹的病，他们都是好人……”tj268.com
墨姨……
墨星钰攥紧拳头，死死咬着唇。
他的父亲叫古尧，母亲叫墨芸音，他是跟着母亲姓的。
“发现古叔叔和墨姨的真实身份是个意外，那天我从外面回来，听到墨姨和古叔叔说自己怀孕了，尾巴需要不定时泡水，在岸上呆着不安全要回大海里去……”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人鱼……”方匀霆看着墨星钰的目光变柔，“我查过很多资料，人鱼的后代一般都会遗传长辈的尾巴颜色，那天在山洞里看到你的尾巴，我就猜到你是古叔叔和墨姨的孩子了。”
墨星钰觉得不可思议，“你凭一个尾巴就认定我是……”
“当然不止这些，”方匀霆缓缓摇头，“你的尾巴遗传了墨姨，但长相却遗传了古叔叔。”
他顿了顿，嗓音有些沉，“虽然我与古叔叔、墨姨他们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我一直没忘记他们，在我心里，他们就是我和妹妹的再生父母，没有当初的他们，就没有现在的我。”
长大有能力后，他在他们当初相遇的岸边买了一栋房子，为的就是能够再遇上那对人鱼夫妻，但当初分别到至今，整整十九年过去，他们都没有再见过。
也许是上天垂怜，让他遇到了他们的儿子……
“星星，”方匀霆忽然变得激动，一把抓住墨星钰，“古叔叔和墨姨他们还好吗？”
“他们……”墨星钰眼眶瞬间泛了红，浑身控制不住开始颤抖，“他们……他们不在了……”
方匀霆一怔，“什么意思？”
阎凛浔把墨星钰往怀里拥得更紧了些，垂眸担心地凝着他，“星星……”
墨星钰紧紧靠在他怀里，唇色发白，“我……我没事。”又看向方匀霆，“爸爸和妈妈在我出生之后，被人类抓走……”眼眶里的泪控制不住坠落，“他们的尸体……至今还有一半没找到。”
从方匀霆的房间里出来，阎凛浔一直紧紧握着墨星钰的手。他知道小人鱼很难过，但他不擅长哄人，此刻能给对方的，唯有默默陪伴。
“先生，”回到房门前，墨星钰顿住脚步，“你能陪我出去走走吗？房里太闷了。”
阎凛浔紧了紧握着他的手，“嗯。”
两人从船上下来，一路安静地沿着海边走。
“我想爷爷了，”迎着风，墨星钰垂下脑袋，让人看不到他脸上的神情，“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有没有想我。”
小人鱼向来都很有朝气，此刻这般难过低落的样子，让阎凛浔心尖发疼。
他顿住脚步，面对面把人抱住，低声：“如果星星想回去，我陪你。”
墨星钰把脑袋埋在他怀里，闭上眼把眼泪堵了回去，软软的嗓音隐隐带了丝不安：“先生……你会一直陪着我，对吗？”
阎凛浔微微抿唇，“嗯，一直。”顿了顿，“就算星星厌烦了，不要我了，我也会一直跟着星星。”
墨星钰忍不住笑了声，仰起头看他，“我才不会不要先生。”
“那么好的先生，我不仅前世要，今生要，来世还要，生生世世都要。”
阎凛浔凝着他，低沉：“好。”
那么好的星星，他也想生生世世都要。
两个人在海边的一块礁石上坐下，墨星钰坐靠在他的先生怀里，看着海浪来了又去。
温软的声音掺着海风：“我是爷爷和古叔叔带大的，他们都很疼我，疼到我完全不会羡慕别人家有爸爸妈妈，而自己没有的那种程度。”
墨星钰弯起眼睛，“爷爷表面虽然很严厉，但每次我闹着要什么，他基本都会想办法弄来。每次我犯了错被爷爷关禁闭，古叔叔都会偷偷带我溜走，每次爷爷都气得不行，但却没有一次真正地罚过我……”
阎凛浔垂眸注视着怀里的人儿，安静地听着对方说的每一句话，眉眼温柔与平时冷冰冰的模样判若两人。
墨星钰看着远方，缓声道：“爷爷真的很爱我，我也很爱爷爷，但是……但是我却让他生气和难过……”
阎凛浔指尖一顿，他知道小人鱼说的是上次回去被关，然后逃出来的事。
他握住小人鱼的手轻轻捏了捏，低声：“爷爷那么爱你，我相信他不会真的生你的气，他只是担心你被骗而已。”
墨星钰没有接话，他自然也是知道这些都是爷爷的顾虑，只是想起当时爷爷眼里的失望，他心里还是忍不住难过。
他希望爷爷也能够接受先生……
阎凛浔轻轻抬起他的下巴，“星星要看小树苗吗？”
墨星钰一愣，“先生把它带来了？”
阎凛浔点头，“在飞机上。”
墨星钰一下子忘了悲伤，拉着他站起来，“走走走，我们去把它抱出来。”
直升机就停在不远处，墨星钰走得很快，海风吹得他脑袋上的呆毛摇摇晃晃。不同于先前低落的样子，此刻眉眼弯弯。
阎凛浔嘴角缓缓勾起，来之前他想，小人鱼那么喜欢小树苗，见到肯定会高兴，所以他就带过来了。
“先生……”
前面的小人鱼忽然轻声唤他，“我们找个时间回去看看爷爷吧？”
“好。”
阎凛浔眼里的星星，又闪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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