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室之中,地织蜷缩在角落里,信香很淡。
但玉千城注意到了地上血迹,衣摆干涸了一团团模糊之处,不由皱眉厌恶——他交代辅师琅函天十分小心,不可让地织在此时分化,琅函天是否太过疏忽此事。
现在分化出地织种种特征,一旦有心人调查,秦非明的真正情形为人所知,他们一番筹划辛苦难免付诸东流,辅师一向心细如发,不该出现如此疏漏。
玉千城放出信香,静静等待,不多时,角落里的秦非明抬起头来,满面晕红,眼神朦胧模糊,分明处在分化之中。果然如此,玉千城催逼更急,天元的信香转为寒冷暴戾,秦非明颤抖不已,眼神之中尽是恐惧:“神君……”
这一声下,秦非明一怔,急切间,不顾撕裂嗓子急喊:“神君,让我去天元抡魁!”
渴望压倒了恐惧,唤醒两个月间浑浑噩噩的绝望,秦非明摇摇晃晃要站起来,铁链一阵阵哗啦当啷作响,玉千城居高临下俯视他,目光冰冷,充耳不闻。
秦非明一阵寒意,嗓子里生痛,他还没来得及站稳,更强的威压宛如疾风暴雨强行来临,眼前一阵模糊,他支撑不住紧贴身后墙壁慢慢滑倒在地,眼泪不受控制流淌下来。
已经没有什么天元抡魁了。
玉千城闭目,背在身后的手控制不住,紧握又松开来:“秦非明,颢天玄宿如何与你来往?”
秦非明喃喃道:“颢天玄宿……是他么……我们没有来往!我们不过……不过在修真院里见过几次。许久以前的事了!是谁在害我?”
“修真院相识,颢天玄宿岂会不知你是秦非明还是岳飞溟?你留下这后手,自然是要留到身份暴露,九死一生之际……”
秦非明抬头怒目而视,目光一触,玉千城郁怒嫌恶的目光宛如惊雷,撕开所有反驳言语,化为一片瑟缩的空白。他下意识低下头去,不敢与神君目光对视,阵阵颤抖之间,哀声道:“我没有……我一直不知,若是知道……”
那些讨饶求情痛悔的话堵在嗓子里,仿佛有另一个瑟瑟发抖的少年急不可待要失声痛哭。秦非明咬紧牙关,咬的浑身上下都在天元的威压之下痛楚哀鸣,他不能说出求饶的话,求饶不管用,救不下他,过不了这一关。
“让我去天元抡魁,”他咬牙切齿说:“我会赢给你看!”
“你还有更好的人选么!若有人胜过我,今日就不会是我出头!你信我这么久,为何不能信我这一次——我还没有分化!”
秦非明声嘶力竭,说到激动处,手足并用爬到神君身边。玉千城目光闪烁,似有叹意,似有嘲笑,寒冷的闪烁着点点痕迹,那痕迹在秦非明抬头之时,又化作不动神色的寒冷,再无波动。
玉千城捉住了他的下颔,逼迫地织抬起头来慢慢审视。
这是个地织,韶华正好。他后知后觉意识到,地织让他失望,未见得让所有天元都失望。至少星宗的新秀就愿意不顾麻烦的跑这一趟,敲山震虎,暗示他有人在注视关切秦非明的下落。
姿色不错,信香幽微,倒也很动人。如果他还在当年年纪,也许会有些别的想法。但现在他无心风月,神君一职,天元抡魁,种种加身的麻烦事,私底下他宁愿与过去的人纠缠,风月之事对他漠然也乏味。
到了某个时候,人就会看清自己想要的东西。年轻时的浅薄,正是这样急不可耐,又过于自信,以为所有都在掌握之中——他对当初的选择,选择一个似他从前那样的年轻人,后悔难当。
天元的目光冷酷无情,许久,拇指在干燥苍白的唇瓣蹭了一蹭,陷入唇肉,抵在牙齿上。秦非明下意识摇头挣脱,玉千城不容他挣脱,拇指换了,两根手指抵入深处,玩弄柔滑湿软的舌头。
信香残酷的镇压反抗,秦非明狼狈呜咽,陌生的手指卡进喉咙,随意从深处一点点将他摸得彻底,那轻忽与恶意让他痛苦不已,刚抬起手刚刚抓住天元的衣袖,更可怕的轰鸣在脑海中轮流碾压不绝,细长的手指将他牙关撑开,银丝淌过嘴角,滴落下去。
秦非明说不出话,连合拢牙关都做不到,神智拒绝接受他的意愿,自顾自的颤抖屈服。玩弄的手指抽出去,手掌抚摸他的脸颊,他竟然想凑着这手掌磨蹭讨好,那念头一起,神君寒冷嘲弄的声音从高处落下。
“地织只合当天元之侣。四宗之中,一期分化为地织,修为止步于分化之时,终生难以突破。若说天元分化后一日千里,地织分化之后,只会日复一日受信香左右。”
“你之所以信誓旦旦以为会赢,只是未经历过天元心怀杀意对你。我稍一试探,你就丢盔卸甲原形毕露……哼,我不放你去天元抡魁,免你在大庭广众之下如这般失态,跪伏刀宗学宗小子足下,丑态百出,连带剑宗也抬不起头,一同蒙耻。”
“地织终其一生受天元所制,秦非明,这是你的命。”
玉千城收回了手,略一回头,执剑师站在门后,震惊无比的瞪着他。玉千城看了一眼,漠然的收回了目光,落在跪在地上的地织身上:“妄图假作和仪参加天元抡魁,你有今日下场,是你自作自受。”https://www.tj268.com
“宗主!”岳万丘喝道。
“姑且念你到底是地织,饶你不死。从今日起,长驻八爻山驻守结界,无命不回,你可认罪?”
恍惚之中,秦非明颤抖的厉害,埋在手臂之中。玉千城转过身,再不看他,走到门边时,梦呓般的声音回答他:“这样的命,你认不认?”
玉千城目光骤然一厉,几可杀人。
秦非明浑身都在发抖,分化的热症和被信香压制的苦楚还在流窜,他的双腿之间隐隐有了天盈地缺的“缺”,黏湿的热流溢满了羞耻与不堪,冥冥之中,高悬于顶的声音轻飘飘问他,一遍遍问他,不肯停下。
你可认命?这是你的命,你可认了?
“是你,你会不会认?”秦非明还在呓语:“你认了,今日谁是神君?”
执剑师悚然的望着屋子里两人,玉千城许久不言语,但他看得出来,今日神君怒气之高,已经不同寻常言语。他顿时往前一步,拦在秦非明身前:“兹事体大,玉千城,你……”
“我无碍,执剑师。”秦非明从牙关里颤抖的吐出来:“神君与我还未说完。请你先出去!”
这是个疯子,玉千城不禁这样认为,一个发了疯的地织。他下意识看了岳万丘一眼:“出去吧,我不伤他就是。”
执剑师深深看了他一眼:“飞溟就在外面,神君,还请慎重行事。”他走了出去,带上了铁门,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一眼。
秦非明咳嗽几声,痛苦的捂住嘴角,粘稠鲜血渗过了手指。他的眼睛蒙蒙血光,血丝在眼膜扩散,染血的手撑在地上,哑声道:“逐客无消死了。”
许久没有声音,秦非明强忍着不开口,这时候谁先开口,谁就会输。
“谁告诉你的,”玉千城缓缓道:“他没有死。”
秦非明不为所动,刚要说话,一阵阵意识模糊舌头发麻,他用力咬下,痛的醒过来,颤抖的冷笑起来:“今日是我,他日就是飞溟!”
“故弄玄虚,你只有这些要说了。”玉千城凝视他许久,许久也不动,秦非明骤然双手撑地,大口大口喘息,他意识涣散,倒在地上蜷缩抽搐,玉千城心底闪过种种,无论如何,一个说不出话来的地织在他心底投下怀疑的种子。
逐客无消死了,死于酗酒之后的心疾,就在中秋不久之后。秦非明不该清楚此事,除非其中……真有内情。
岳万丘等在外面,许久没有声音传出,他握紧剑柄,面色铁青,几度松开之后,回到门口。
秦非明倒地呼吸,右手贯穿在地,血流不止,许久仍然止不住抽搐,身边一颗碧绿药丸,他艰难伸出左手欲拾捡那颗药,几次够不着,忍痛握住钉住手掌的剑刃。
玉千城漠然垂目,杀意凛然,连岳万丘也察觉他动了杀心,强自忍耐。
“秦非明,你妄动血不染的主意,被执剑师阻止,尤不悔改。此行此举,刻薄寡恩,不择手段,险些祸及宗门与道域众人。”玉千城森然道:“我以宗主之身,毁你右手,逐你出门,从此仙舞剑宗上下,再无你存身之地。”
“望你将来……好自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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