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非明下意识说:“不可能!”他没有多少怒气,看向黓龙君。黓龙君和其他人一样,自然不会把小宁看得多重要,一个人如果太重要,在此时就会很危险,小宁比从前显眼,但也没有那么招人眼目。
他相信琅函天有很多目标,要从亲近的人下手,首选也绝不是他身边的人。
“你立刻回去,很快会有人证明。”
秦非明又是一震,追问道:“谁?多快?”他终于害怕起来,害怕居然能有人证明。黓龙君负手而立,神色厌倦,仿佛不愿再说,侧身道:“还有一件事。”
秦非明不敢相信这个时候他还要提要求。
黓龙君并不在乎他怎么想:“等你得到答案就去学宗,刺杀方唐。不管成不成功,事成之后躲起来,不要让任何人找到。”
秦非明立刻就离开了。
他并不像来的时候那样冷静,如果他连冷静都装不出来,这场风波从一开始就不存胜机。但是黓龙君言之凿凿,很快就有人证明,无论生死,他都只有尽快去见那个人,去弄清楚小宁身上发生了什么,是生是死。
如果小宁死了,如果小宁真的……现在也绝不是他痛苦发泄的时候。
秦非明一路回了剑宗,天亮得很快,到了中午,皓苍剑霨忽然回来了。
“前辈!枫叶渡……枫叶渡有人出现了!”
皓苍剑霨答应帮忙监视枫叶渡的动静,不管去的人是谁,都要让秦非明得知。因此他一得到消息就照约定回返剑宗,通知此事。
因为黓龙君之言,秦非明一直避免去想是什么人、什么样的证明方式,唯独一事,他隐隐接受了黓龙君所说的结论。也许黓龙君本身就有一种奇异的力量,说不出的奇怪力量,仿佛这人只需口舌就能抵挡许多,也能说服人们相信无凭无据之事。
去枫叶渡的人不可能是荻花题叶,至于是不是琅函天,秦非明没有十足把握。然而更让他没想到的是,丹阳侯竟然也来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丹阳侯抢先出口。
“这话……”秦非明还没说完,一缕微弱的香气顿时打住话头,他纵身一跃,抢在丹阳侯之前,丹阳侯不甘其后,迅速追上,一掌拍出,红叶震动,秦非明骂了一句,怒道:“咄咄相逼,以为我不敢动手么!”
“哼!你敢动手,我也不必顾忌师兄!”
眨眼之间,十道剑气纵横交错,丹阳侯出言挑衅早有防备,却不料秦非明剑气收放自如,不需借用剑刃,一时间竟然中了一道剑气,左肩溅出猩红。红叶纷纷扬扬,只听不远处一声尖叫,秦非明顿时不再留恋,直掠而去。
“宁无忧!”丹阳侯怒吼一声:“你敢!”
枫叶渡之中设有机关,这机关粗浅简陋,本无多少用处,于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却很有些妨碍。秦非明掠过石阶,眼前骤然一亮,小宁靠在树上,狼狈不堪,正在喘息不已。丹阳侯紧追不舍,正要发难,一样看到了宁无忧就在不远处,神色委顿,腹部隆起,看起来十分可怕。
秦非明心底一沉:“不行!他这样……”
小宁身上衣衫沾着星星点点,神色痛苦,一看丹阳侯靠近,当下揪住丹阳侯的袖子:“孩子……我不行了,快找人帮忙啊!”
丹阳侯顿时醒悟,就要抱他起来,秦非明看不下去了,显然丹阳侯也毫无清醒,要是让丹阳侯一路把人抱到星宗,没事也要出事,他掠过一丈,指了指远处:“那里不远处就有屋子,你带小宁去,我去找大夫来!”
小宁痛得叫了一声,丹阳侯也不敢妄动他了,小宁惨白着脸,整个人都在发颤,抓住丹阳侯手臂,低低道:“听秦二的……”
丹阳侯此时也不争执,只搀扶他走,秦非明眼看不能耽搁,顿时转身去找人。他不敢耽搁,直接去了最近的村落,打听一番,催着产婆和产婆的媳妇儿带着东西前去,又特意叫人送了一些柴火和食水器物。
这一来一回,也足有一个时辰。秦非明把人弄来了,但产婆也从没见过地织生产,硬着头皮上了,此时星宗弟子也找到了这里,丹阳侯见里面惨叫不停,早就叫人去取他炼制的丹药,又要弟子向师兄告知一声。
秦非明送来了人,便靠着墙站了一会儿。人来人往渐渐多了,水也烧了,产婆也进去了,后劲一股股上来了。他恍恍惚惚想起黓龙君说小宁死了,忍不住转过身,撑着墙片刻,就要往外面走。
丹阳侯等的心焦,见他要出去,脱口而出:“宁无忧怎么会在那里!”
秦非明不欲和他争辩:“带走小宁的不是我。”
“哼——此事自有分辨,等他……”话音未落,屋里又传来了一声惨叫,秦非明脖子上青筋一跳,丹阳侯只觉得他仿佛要进去,拦在前面:“少去碍事!”
“你不怕么?”秦非明僵硬的转过脸,看向他,眼神古怪极了:“你不怕小宁出什么事?”
丹阳侯勃然大怒:“他好的很!”
秦非明不再多说,转身出去,夜幕降临,重重冷汗湿透了衣服,他找了个无人的角落里,任由冷风吹拂了一阵。
此时此刻,他不想考虑其它问题,只想小宁无事平安的过了这个劫。
“非明。”
秦非明回过头去的时候并没有心思去想自己是什么模样,在颢天玄宿看来,也是狼狈地看不出一点风流姿态。
但是颢天玄宿很快就明白了,这是个好机会,让他们静下来谈一谈,只有这时候,秦非明会放下之前的种种顾忌——他太害怕了。
“颢天玄宿……”秦非明闭上了眼睛,任由天元叹息一声,轻轻抱住他,也许是这个人始终是他信任渴望的,这个拥抱就和叹息一样温柔地让他打心底松了口气。
这个拥抱之后,颢天玄宿握紧了好不容易握住的手,秦非明任由他握着,两人默然站在一起,片刻之后,秦非明又听见里面一声,抬起头:“我们进去吧。”https://www.tj268.com
“真要进去?”颢天玄宿知道他很不愿意面对的是什么,握紧了他的手:“陪我走一走,非明,吾又有一段时日不见你了。”
这句话说得太平和了。
天黑了,秦非明不愿意走得太远,但是周围没有了其他人,他可以暂时不去考虑其他事,只想颢天玄宿和他之间的事。想到这些事,他也不得不承认,分开了太久,对颢天玄宿不公平,对他一样不舒服。
这是个难得的机会。
“我有话想对你说,”秦非明想到小宁,心底微微一颤:“如果小宁还是想成亲,我不会再从中阻拦了。”
颢天玄宿听出了这其中挫败和不甘的情绪,但这到底是是一个让步,秦非明又道:“一切取决于小宁,如果他想离开,我仍然会帮他。”
“好。”颢天玄宿微微一叹:“非明,若宁大夫当真不愿,吾会劝一劝丹阳。但你与丹阳皆为至亲至爱,吾要你答应,纵有不睦之时,也不要真正叫吾为难。”
就在不久之前,秦非明就差一点要动手了,丹阳侯不在此处,若在此处,当要想起同一件事。秦非明略一迟疑,又忍不住道:“你师弟真正要动手时,难道我还要坐等挨打么?颢天玄宿,对我公平些,别说丹阳侯,只怕你还有一个师妹也要和我有一番恩怨呢。”
“非明……”颢天玄宿无奈的笑了笑:“这就是叫吾为难了。”
秦非明迟疑了一下。
他的迟疑就在眼前,连他自己也很奇怪。为何明明和颢天玄宿在一起一切都好,稍微分开,就一切都变了。很多人很多事都夹杂其中,让他分不清楚,想不明白,但颢天玄宿似乎明白了什么,垂下眼睛。
手还握在一起,他们还在一起,但另一个地方,又有些不同了。
“不管是丹阳还是盈曦,是你还是吾,这世上不该只有武力一途才是解决之道,非明,你心魔炽盛之时,吾便知道,总有一日,要到你与吾争执之日。只希望你体谅吾对众师弟师妹的心意,稍稍让他们一些。”
秦非明看着他的手,慢慢分开自己的手指,一阵情绪涌上了喉咙,堵在喉咙里——如果无法让着你的师弟师妹呢,如果我仍然无法相信他们,秦非明不能自制,忍不住苦涩道:“你就这样疼爱他们,维护他们,哪怕玲珑雪霏就是当年发现我是地织的人?看见你我把臂同游,告知他人,累我失格,受人陷害……”
没有回答。
秦非明抬起头,触及目光,心底一沉。
颢天玄宿没有回避他,忍耐他,沉默的凝视他,这目光如同天堑,彻底划破了虚假的幻想。秦非明深深吸了口气,笑了一笑:“你也不愿意再去想了,是不是?”
“是,”颢天玄宿淡淡道:“你纠缠那件事太久。吾本以为,你有意纠缠首恶,但你总在意天元抡魁——你在意的地方,吾向来不知该做如何理解。非明,受人所辱固然难免激愤,你却更多的是……不甘沦落埋没。”
“不甘埋没有什么不对,”秦非明眼底一冷,黑凝乌沉,绞紧细细一线寒光:“至于玉千城,我……”
“人生不只有一条路,单凭所好,吾并不曾说你不对,”颢天玄宿忍耐了一瞬,慢慢道:“吾只是……不想与你渐行渐远,各自分途。”
也许那并不是一条错误的道路,人生有没有一定正确的道路也未为可知。但人生一定没有那条道路,什么都能得到,什么都不需要取舍,一帆风顺,无波无折,要得到什么,要放下什么,永远会有艰难的选择。
颢天玄宿不想用种种束缚让人做出选择,他尊重别人的选择,无论这选择是否和旧习一致,是否让他触动或反对——但是,他遇到了野心勃勃的地织,一心要去天元抡魁,成了神君再来提亲。
那时候,他还没有那么在乎。
现在,他不能看着一切自然而然的发生,在一个必然而来的时点,结局呼啸而至。然后他们各怀一半的遗憾,又彼此都清楚必然是这样的结局。
产婆出来了。
秦非明很清楚这时候会有什么反应,小宁睡过去了,他看过了小宁,就到隔壁的一间看孩子。
“丹阳侯。”秦非明尽量显得不那么恶形恶状,丹阳侯抱着襁褓,安静的坐在一旁,一点声音也没有。
颢天玄宿转过头来,轻轻摇了摇头,神色沉重。
他们刚刚在沉重的话题里无疾而终,秦非明不知道有什么让他这样沉重又不忍,当他看向丹阳侯的时候,一个冰冷的念头闪过了脑海。
——孩子没有哭。
秦非明倒吸了一口气,他不能不再去看,丹阳侯抱着孩子的姿势都没有动过,坐在那里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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