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边的茉莉花凋谢时,天热得十分离谱,秦非明硬生生被热醒了好几次。
有一次是夜里,他突然一阵冷一阵热,惊醒过来。纱帐放下来,缭绕的寒冷的气息让他靠着外面的胳膊起鸡皮疙瘩,浑然不知什么又让费尽心思把他弄到山上来的男人心情不好,至于热,盛夏之时夜风都是灼热冒烟的。
他醒过来,只不过是意识感官,身体浑然若死人,身边的人静默了一会儿,慢慢又躺下去了,他默然暗数,数到二十九,手指又被一根根分开,握在那个叫颢天玄宿的人掌心里。
山中都是这样的热,何况山下,有一天他听打扫房间的丫环抱怨,山上取水不便,如今又缺水得厉害,偏偏他这样的还要日日沐浴、换上干净衣衫。
另一个丫环常常喂他喝药,说话就很持重,对那抱怨的丫头道:那可是主人的道侣,又是地织,不过是沐浴更衣这样的小事也要多嘴,小心主人听见。
秦非明对过去全无印象,全靠周围只言片语拼凑一些,何况他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爱听不听都由不得他。此时此刻乍然听见别人八卦,顿时好奇心大起,在心里问了一句,地织又是什么?
多嘴的丫头没和他同一步调,声音顿时低了,显得心虚:可他日日不醒……
秦非明在心里接了一句:不过是徒劳浪费功夫。
这句接完,那多嘴的丫头娇嗔了一下,仿佛挨了同伴轻轻一捏,两人便都走开了。后来又过了几日,那个人来了,坐在窗边,耐心极好的看书,书页缓缓的翻过去,靠着那不知隔了多久才会响起的翻书的声响,秦非明慢慢睡了过去。顶点小说
茉莉花的香气很特别,搬进来的那天秦非明激动了半个晚上。就像被水冲上沙滩的鱼,动弹不得之余又为了一丝半点的水汽缭绕而张嘴喘息,过了半个晚上,兴奋潮退了,他躺在床上,汗水慢慢凝聚,滑下去,寂静的闷热之中,有一千只蚂蚁贴在他皮肤上细细啃噬轻咬。
他在各种微妙的沮丧中浮起一个荒唐的猜测——也许他并不是这个身体的主人,而是一抹游魂,他似乎从前看过类似的故事还是戏本子,一个人占了不是自己的身躯,叫周围人惊异,最后一把火烧了、又或是钉入棺中活埋而死。
这个念头让人惊骇,随即他又觉得如今的处境和钉入棺材活埋也没太大不同,至少后者更短,而他这样的干熬,不知哪一日才会熬尽那个人的耐心。
闷热的夜里,有人进来了,从脚步声他听出是日日把他弄到屏风后面的浴桶里的那个哑巴,哑巴推开了门,又一下急急顿住了脚步,好像撞到了头,转过头就跑了。
没能洗成澡,一股巨大的失落从天而降,闷热的不满在没有风的屋子里发酵。
夜里实在太热了,竟能比白天还热几分。
又等了一会儿,门外又有动静,秦非明勉强精神一振——冷冽清爽的气息在此闷热焦灼的夜晚,宛若清泉浇淋下来,他精神一爽,又想到那个人一贯要留下来一夜,恰好能解他焦灼之苦,一时间松了口气。
“宋先生。”
秦非明一惊,后知后觉的发现了有人站在门边,他竟然不曾察觉,实是荒唐得很,只能说某个人一出现就太过特别,自带的香气让他一时忽略了还有其他人。
“宗主,这不是病症,您应当先一步已察觉,不是么?”
颢天玄宿闻言沉默了几息,道:“为何会有潮期,之前……并不曾如此。”
“之前他伤势沉重,如今日渐恢复,自然不同,老朽不便多留,就先退避了。”说完,宋先生带上了门,离开了。
秦非明勉强抓住了两个重点:日渐恢复,潮期。他再也挤不出脑汁去想别的,因为一只冰凉的手掌贴在他滚烫的脸上,他几乎想要抬起头多蹭几下,可他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的任由那只手含蓄礼貌的碰了一两下就离开了。
汗水顺着鼻翼慢慢往下流,更多的汗珠浮上来,潮期,颢天玄宿凝视一滴滴汗珠浮上额头,又细细的往下流淌,然而秦非明一动不动,所有选择,都在他肩上。
一如当年。
那时候他很端持,要为将来留下余地,要让傲气又执拗的地织心甘情愿的与他共渡余生,顾及将来,就不能太纵眼下。他着意浅尝辄止,自然不好受,却很有些矜持的自得和冷静要给情人一观。
唉。
颢天玄宿摇了摇头,俯下腰将人扶在手臂里,黏着的发丝散落在他肩上,浓烈的信香透过后颈,几乎送到他眼前来,是那样的急切、痛苦、不顾一切……他是唯一的解药。
牙齿切入平和的表象,勃勃跳动的刺激几乎直接打入天亮,秦非明痉挛了一下,呼吸急促起来,天元的信香宛如风暴席卷,在囚禁灵魂的身体里大肆作乱,汗出得更多了,秦非明更不能面对的是,他几乎立刻就……有了另一种反应。
云散雨霁,信香如同大雨磅礴之后,山间混杂成泥泞的一片。
潮热暂退,秦非明身不由己、微微发颤,失控的喘息,颢天玄宿抚弄梳理他的头发,好似整理一只猫的颈间,若有似无,撩过发丝之后反复结醍之后红肿的一处。哪怕是细微的刺激,如今秦非明也受不住,他蜷在手臂之中,天元心满意足的心情彻底流淌进来,只让他震惊不已。
不知为何,他以为只有前半程——颢天玄宿会把他照顾得很好,这个念头莫名就在盘旋,而他甚至想不起来这样的念头因何而来。
而现在,他也不觉得失算了会如何——这样的放纵合欢,没有让他生出怨恨。
秦非明被迫长久的回味刚才的亲密,他自顾自的平复急促又疼痛的呼吸之后,身体彻底放松下去,温顺又被动的靠在肩膀上,试图抓住一掠而过的回忆——有关于从前的回忆。
以至于颢天玄宿再一次把他掰过来的时候,他没有察觉那是一个吻。
但那确实是一个热情又耐心的吻,他无法回答,无法回应,带着一丝丝的困惑承受一个辗转酸楚的索求又安抚的吻。
他只觉得似乎不该如此。
不该是这样的,他才是该索取的那一个,他才是纠缠不休,无情掠夺的那一个,至少床帏之间,仿佛一贯不是如此。
秦非明天人交战了一阵,终于还是太累了,沉沉的堕入昏暗的梦中。
颢天玄宿也想睡去——轮到他睡不着了,这一夜发生的事,睡不着也很自然。他得到了一些微弱的回应,总有一天,秦非明会醒过来,气势汹汹的质问他为何趁人之危时,他会记得这一夜的满足甜蜜,至不能入睡。
他会认下所有的无理指责,再告诉情人:吾不会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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