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
钟卉迟陪着凌宜人去医院拔牙。
望着治疗台上摆放的那些医疗器具,凌宜人明显有些害怕。
医生去准备麻药的时候,钟卉迟陪着凌宜人聊天分散注意力。
“没事,宜人,你已经很勇敢了。”
二人聊到对未来的规划时,凌宜人笑得有些牵强,但更多的是释然。
“迟迟...我可能会去柏林接着读书上学...”
这个消息对于钟卉迟来说,是有些意外的,但也在接受范围之内。
其实凌宜人也是刚做好的决定。
她的父母除了没给她爱,但在吃穿用度上也从未亏待过她。
送她出国读书,是之前就已经提过的计划。
但内敛又温吞的凌宜人,其实有些害怕独自生活在异国他乡。
当然不能否认的是,还有一部分原因,是那时候对许澈的情感。
“迟迟。”凌宜人接着开口,“其实你说得很对。”
“这个世界太辽阔了,所以我也该勇敢地往前走,去追逐我渴望的自由了。”
钟卉迟心中了然,也是发自内心地替她高兴。
“嗯,那就祝你上升到高处,明亮的生活。”
*
大四。
学校里已经没有什么课了,钟卉迟在家休息了一段时间。
高湛负责的ai项目已经到了最后阶段,他越来越忙,时常飞奔在各地。
偶尔视频的时候,隔着屏幕,钟卉迟也能够感受到他的疲惫。
高湛特意空出了几天时间,想带钟卉迟一起去旅游。
在一起后,二人到过了不少国家与城市。
两个向往自由的人,最想做的事大概就是环游世界。
高湛的假期不多,就三天,是他熬夜工作了好几个晚上硬挤出来的。
他征询钟卉迟的意见,问她想去哪儿。
钟卉迟思忖片刻后,将这次的地点定在了南梅山。
山上还有一座寺庙,据说很灵验,去祈福的人一定能得偿所愿。
高湛有些讶异,“你什么时候信这个了?”
钟卉迟笑笑,“心诚则灵嘛,去试试。”
她很快就要大四实习,而高湛的项目也快到最后阶段了。
她私心希望,少年的路途能走得平顺些,少点坎坷曲折。
就让他离自己的梦想更近一点吧。
纪清竹打来视频电话的时候,钟卉迟正好在衣帽间收拾去南梅山的行李。
看着衣帽间有些凌乱的模样,纪清竹“啧”了声,“钟大小姐这是又准备去哪儿?”
钟卉迟头也没抬,一个劲往箱子里塞衣服。
“和高湛一起去南梅山,烧香拜佛。”
话音落,那头的纪清竹面色一顿,语气略显激动。
“不行,你俩不准去!”
这一嗓子把钟卉迟吓了一跳,她凑近屏幕,有些狐疑道:“为什么?”
纪清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继续说道:“情侣还是不要一起去寺庙了。”
“迟迟,你没听过一句话吗?”
钟卉迟仍旧茫然,“什么?”
“佛渡正缘不渡孽缘。”
这话说的钟卉迟心尖一颤,不知怎的,突然冒出了鸡皮疙瘩。
但随即又无所谓地笑笑,“照你这说法,那情侣更该去啦。”
“孽缘的话正好及时止损呗。”
很诙谐的语气。
但此刻的钟卉迟怎么也想不到,后来这句话真的会被应验。
*
两人落地南梅山后,钟卉迟将纪清竹的这句话告诉了高湛。
高湛与她对视一笑,“那你还想去寺院吗?”
钟卉迟揽着他的手臂,低低笑道:“我不信这个的,你信吗?”
“昂,我啊。”高湛故意拖长了尾音,“我信啊。”
“啊?”钟卉迟有一瞬的茫然,“那我们不去了?”
高湛却自信地开口,“所以我们肯定要去啊,因为佛渡正缘。”
钟卉迟秒懂他的意思,眼角眉梢都沾满了笑意。
好像不管几岁,少年永远是那个少年,热烈又肆意。
一如从前那个,张扬又狂妄地说“我们俩,绝配”的高湛。
二人沿着台阶一路往上,每一步都走得虔诚。
寺院内古树参天,风吹叶落,发出簌簌声响,檐角上悬挂的青铃叮咚作响。
有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寺院内寂静,佛音袅袅,钟声悠远。
“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佛光似乎能普渡众生。
一路上,钟卉迟与高湛谁也没有讲话。
佛殿内,巨大的金身佛像巍然矗立,慈眉善目地俯视着众生信徒。
焚香屑一点点从火星的闪烁里落下至他们的手心前消散。
紧接着便是点香、礼拜、跪佛。
心中的祷告与祈愿被默默重复无数遍,在这里,没有喧嚣,只怀揣着一颗纯粹虔诚的心。
钟卉迟想,这世间是有佛的。
佛一定会听见自己内心深处最强烈的欲求,保佑高湛一生无忧。
蝉鸣四起,高湛看见身旁的女孩双手合十,敬神佛,敬山水。
寺庙的烟火在晚霞中升腾,高湛虔诚的祈祷。
他想,钟卉迟永远不会是掠影,神佛一定要让她成为那抹惊鸿。
在南梅山,他们都替对方求了心愿,却都忘了为这段感情求一个圆满。
*
逐渐入秋。
钟卉迟入职了帝都日报,做一名新闻记者。
而高湛的项目,却在这个快要收尾的节骨眼上,出了事。
他临时要带着主创团队飞f国解决问题,归期不定。
临出发前,他的车停在报社门口,这是他第一次来接钟卉迟下班。
两人又是有一段时间没见。
时间有限,二人吃了晚餐后去了高湛在附近的住所。
司机在驾驶座开车,钟卉迟与高湛并排坐在后座。
钟卉迟偏头看他,脸颊瘦削不少,头发也剪短了些,利落的鬓角,让整个人看上去都沉稳许多。
高湛轻握着她的手,笑问:“工作还顺利吗?适应得了吗?”
钟卉迟面色一顿,但随即又坦然地答了一句:“挺好的,一切顺利。”
其实...是有很多不顺的。
比如入职半个月以来,副总编没有让她跟过一条新闻。
又比如办公室内诡异的气氛。
坐在她身边那位名叫陈可心的女孩,在面对副总编时总是会有过激的反应。
副总编长相斯文,面对大家时总是挂着笑脸,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样。
钟卉迟与他除去面试、入职时打过照面,其余时间没有太多交流。
但她的第六感总觉得不对劲。
副总编笑容的背后有一种让人脊背发凉的虚伪感,像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
但她看到高湛略显疲惫的模样时,突然觉得自己工作上一点点的牢骚,没必要说出来让他担忧。
更何况,那也只是自己的主观臆断。
聊天期间,车子平稳地停靠在御水公馆楼下。
高湛工作后,基本都住在这儿,但这是钟卉迟第一次来。
这次二人分开的时间长,一进家门,钟卉迟就被他拐上了床。
自从那次发烧后,高湛总是存了几分克制的心思。
房间内没开灯,高湛抱着钟卉迟,二人就着黑暗说话。
絮絮叨叨的阐述中,其实都是这些天来攒下的思念。
“迟迟。”
高湛嗅到她发丝的清香,把玩着她的发尾。
“嗯?”
“我明天一大早的飞机。”高湛沉声道。
钟卉迟知道他时间紧迫,纵然有许多不舍,但也笑着应下了。
“好,要我去送你吗?”
“放平心态,事情总有解决的方法。”
高湛轻揉她的脑袋,“太早了,你别来送我了。”
“迟迟,等忙过这一阵,一定好好陪你。”
钟卉迟轻笑,“你专注自己的事情就行,别为我分心。”
“以后有的是时间约会。”
钟卉迟晚上得回家住,父母都在家,不然会起疑。
见面了短短的几小时,高湛开车送她回去。
钟卉迟情绪并不高涨,高湛也一样,一整路上,二人话都不多。
钟家别墅外,一排排路灯亮起。
钟卉迟思绪飘远时,想到了与他在这里看过一场初雪。
高湛替她解开安全带,狭长的桃花眼里满是不舍。
钟卉迟俯上前,在他唇边落下一吻,笑着说,“那我走啦?”
高湛单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唇齿交缠,也仍旧无法诉说尽不舍。
半晌,二人微微分开后,女孩莹白的指尖轻抚过男生的眉眼。
“高湛,不许皱眉。”
“回去早点睡觉,明天还要早起呢。”
“去了f国一定顺顺利利。”
两人对视一眼后,钟卉迟下了车。
依依不舍的挥别后,她目送他的车子离开。
这一幕正好被刚回家的钟庭舒捕捉到。
钟卉迟一进家门,就被他异样的目光打量着。
她忍不住问了句:“钟庭舒,你看什么?”
钟庭舒冷哼一声,直截了当地问道:“刚才送你回来那辆车上,是不是你那个男朋友?”
钟卉迟眉心一跳,眼睛可真够尖的。
还没等她回来,钟庭舒又继续阴阳怪气,“人都走了,你还在那儿依依不舍地目送呢。”
“啧啧,真是一出依依惜别的好戏。”
“钟大小姐还有这样一面呢。”
钟卉迟:“.......”
她翻起一个白眼,呛声道:“你现在说话的语气,好像青楼面前吆喝的那个老鸨。”
钟庭舒有些气急败坏,但还是将话题转移到了重点上。
“你上回说要介绍男朋友给我们认识,你打算什么时候带回来?”
钟卉迟支支吾吾地说:“过段时间一定。”
钟庭舒自然能听出她语气里的敷衍,跑到书房门口大喊:“爸,你女儿又去和男朋友约会了。”
“爸,你的小棉袄要被人穿走了。”
“爸——”
“爸——”
......
钟沐林本想在书房里安安静静看会儿书,结果被钟庭舒的声音吵得不行。
他忍无可忍,“给我闭嘴!你一把年纪了,你自己先找个对象吧。”
钟庭舒被对得没话说。
一旁的钟卉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冲他扬着胜利的笑容。
*
与高湛一起去f国的,还有那位名叫白之秋的合作伙伴。
也就是上一次钟卉迟和高湛视频通话时,喊他“阿湛”的女生。
白之秋比高湛大了三岁,是高远阔朋友的女儿。
她在ai科技领域取得了不小的成就。
这个项目换句话说,无非是高家与白家的合作共赢。
高湛无心顾及白之秋存的那点心思,一切以项目为先。
而白之秋,的的确确也算得上一个负责的合作对象,业务能力扎实,并未作过妖。
除去他与钟卉迟视频那次,她误入的那句“阿湛”。
高湛与钟卉迟都不清楚,那一次她究竟是故意,还是无心。
f国与帝都隔着时差,昼夜颠倒。
两个人之间的联系愈发少了。
有几次高湛打过来,钟卉迟这边已经是深夜。
忙碌工作了一整天,钟卉迟与他没讲几句话就沉沉睡去。
这天上班时,办公室里有两位同事出去采访了。
办公室内只剩下钟卉迟与陈可心。
陈可心是个安静温吞的女孩子,话不多,钟卉迟与她并没什么交流。
空气中弥漫着静谧,只剩下敲击键盘的清脆声响。
须臾,陈可心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键盘声戛然而止。
她偏头看了一眼钟卉迟,冷白皮在办公室内白炽灯的照耀下显得格外透亮,巴掌大小的脸,即便不化妆也照旧拿人。
尤其是她那双眼睛,妩媚中带着澄澈,眼尾那颗泪痣性感又迷人。
这样明媚灿烂的女孩子,没人会不喜欢。
陈可心猛地又想起副总编旁敲侧击向自己打听钟卉迟的事,心底泛起一阵凉意。
她斟酌再三后,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句:“卉迟?”
是有些试探性的口吻。
“嗯?”钟卉迟停下手中的工作,抬眸看她,“怎么了?”
陈可心还没说话,门外就响起一道突兀的男声。
——“就你们俩在办公室吗?”
说话的人是副总编陈杨。
男人西装革履,40多岁的年纪并未发福,戴着一副金边眼镜,看上去倒有那么几分“斯文败类”的样子。
陈杨年轻时就在各大专业期刊上发表了不少学术论文,每一次都写得独到且风格多变。
大家都尊称他为“陈老师”,但钟卉迟并不觉得他能力优秀。
通过面试与入职的几次交流,她总觉得这位副总编脑袋空空。
她特意去拜读了陈杨已经发表过的论文,写得特别精彩,有很多值得学习的地方。
钟卉迟总觉得,文字里的他,和现实里的他,完全是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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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总编好。”钟卉迟礼貌性打了声招呼。
陈可心面色有些僵硬,她双眼无神,坐在位子上一动不动。
钟卉迟能感觉到,她有些怕这位副总编。
“小钟,把这份文件送到李老师办公室。”
陈杨把一份文件递到钟卉迟手上。
钟卉迟低声应下,正准备起身时,陈可心拉住了她。
“卉迟,你刚不是还说不知道李老师办公室在哪吗?”陈可心的眼神里有慌张,也有求助的意味。
“我领你过去吧。”
钟卉迟虽然不知道她此刻的用意,但反应很快,立马应下了。
“好啊。”
两个人送完文件出来后,谁也没说话。
空旷的走廊上,钟卉迟开口问:“可心,你刚刚为什么这么说?”
陈可心环顾四周,确认没人后,和钟卉迟说了两句话。
一句是:“卉迟,刚才谢谢你。”
另一句是:“你要小心陈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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