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一前一后，穿过弯弯绕绕的楼梯，来到了单元楼层4-401。
屋子里面到处堆放着东西，看起来有些杂乱，儿童画本和玩具增添了一丝烟火气息。
司子谦从一堆杂物里，翻出一个医药箱递了过来，笑得有点腼腆：“给你的朋友处理一下伤口，叫我子谦就好。”
时寒扶着少年坐在沙发上，拿起沾上碘伏的棉签。
“疼就跟我说。”
宋九咳了几声，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少年的皮肤很白，白得有些反光，所以脖子上深深的勒痕十分刺眼，伤痕边缘有些肿胀，幸好没有弄破皮肤，看起来很吓人罢了。
男人低垂眸子，心里泛起丝丝疼意。
手上的动作愈发地轻柔。
时寒只顾着涂药，没有意识到两人现在的姿势贴得很近，在旁观者看来，气氛确实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司子谦坐在对面，扶了扶笨拙的镜框，静静地看着两人上完药。
“我可以拿起来看看吗？”宋九指了指茶几上蒙了灰尘的全家福，干净的瞳仁望了过来。
眼眸黑白分明，仿佛一眼就能看到底部。
里面没有怜悯，没有可怜，有的只是澄澈。
很漂亮的一双眼睛。
司子谦默默想到，点了点头。
得到相框主人的允许，宋九这才伸手小心翼翼地拿起相框。
用手一点一点揩去上面的灰尘，原本模糊的照片显露出它真实的模样。
蓝天白云，背后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四个人站在金灿灿的沙滩上，一对中年夫妇，一个看起来刚满二十岁的青年，还有一个胖嘟嘟的小男孩，手里正拿着一根棒棒糖。
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容，温馨幸福的一家人。
宋九也不由得跟着扬起嘴角。
眉眼弯弯。
神情认真而专注。
“水溢出来了。”一道淡淡的声音让正在倒热水的司子谦恍然回神，低头才发现桌上的茶杯已经满了，连忙抬起手中的茶壶：“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让你们看笑话了。”
桌子上的水流淌得到处都是。
或许是被面前之人救过，又或许是男人确实长得没有攻击性，宋九并不排斥他的存在。
宋九将照片放回去，从他手里夺过茶壶，略带关心地问道：“烫到手没？子谦哥你还是坐下吧，我来就好。”
“还没感谢子谦哥的救命之恩呐。”
“那张照片上的小男孩是你的弟弟吗？可可爱爱的一只，好乖啊。”
独臂男人一愣，随即低下头，表情黯淡了几分：“谢谢你的夸奖，弟弟生前最喜欢漂亮的哥哥姐姐，要是弟弟还活着一定会时刻粘着你，哭闹着要你抱抱。”
照片上的小男孩白白胖胖的，笑得像个暖暖的小太阳，很招人喜欢，宋九觉得可爱，便由衷地夸赞了一句，没想到会得到这个结果。
当下愣住了。
这个房间的摆设很温馨，一看就是主人用心来布置的，末世前，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如今却只剩下了男人一个人。
男人坐在椅子上，略微低下头来，背后是宛如坟墓一样的黑暗与死寂。
看着这一幕，宋九不由得联想到了自己。
出去寻找物资的恋人，在某个平常的下午，再也没有回来，他也是这般，一个人蜷缩在黑暗里，看着大门望眼欲穿，一等就是一天。
曾经承载在美好记忆的小屋，也变成了吃人的怪物，慢慢将他吞噬掉。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少年脸色带着一点无措。
司子谦笑了笑，淡淡道：“没关系，反正都过去这么久了，早就忘了。”tj268.com
话虽是这样说着，镜片下的眼眶却是微微湿润。
一张洁白纸巾递在他的面前。
少年嘴角含着笑意，声音温柔地说着。
“别伤心了，相信这么可爱的小天使一定在天堂玩得很开心，吃着甜滋滋的棒棒糖，和小伙伴们一起玩耍。”
“他也不希望自己的哥哥一直哭泣呦。”
司子谦看着面前的纸巾，愣了一秒，将其接了下来，又道了一声谢。
擦了擦眼泪。
笑着说：“来，喝点水吧，我去给你们弄点面包来。”
男人起身走向了厨房。
时寒端起来闻了闻，没什么味道，喝了一小口：“小九，你嗓子伤着了就少说些话，别落下病根。”
宋九看着时大哥的眼睛，点了点头。
真乖。
时寒这才柔和了脸色，将大手放在毛茸茸的脑袋上，眼底宠溺。
两人吃完晚饭就匆匆歇下，由于房间比较多，所以是分开睡的，但仅有一墙之隔，如果出什么事，是可以觉察到。
所以，时寒才放心让宋九一个人睡。
……
某个阴暗的房间里，传出了奇怪的嘶吼声，像是小孩尖锐的哭闹声，又像是丧尸咀嚼骨头的声音。
“嘘，弟弟乖一点，先别急，今天来了两头肥羊，再等一会儿就让你饱餐一顿。”
“不过现在要乖乖的，不要吵醒了小肥羊…”
男人温柔地说着，那嗓音如地狱恶魔般低吟，厚厚的镜片反射出一片血色。
在他的面前是一只小丧尸，大概五岁小孩的身高，干瘪的四肢被锁在铁椅上，瞳孔是鲜艳的红色，嘴巴流着涎水。
干枯的爪子紧紧攥住了一个彩色的棒棒糖。
似乎是听懂了男人的话，小丧尸不再发出嘶嘶的吼声，安静了下来。
男人低低地笑了：“真乖，奖励你一颗糖果。”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散发出金光的核晶，这是从女丧尸脑子里搜集的，他将其丢了过去。
小丧尸一口接住，尖锐的牙齿咔擦咔擦地咀嚼，就像是真的在吃糖果一样津津有味。
在它身后堆积如山的骷髅架子。
……
宋九半夜起来上厕所，回来的时候，在客厅看见一个漆黑的身影正坐在沙发上。
其中一只衣袖空荡荡的，很有辨识度。
揉着惺忪的睡眼，问道：“子谦哥是有什么心事吗？这么晚了还不睡觉，要是熬夜，第二天会很难受的。”
沙发上的那道身影没有动弹，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睡不着。”
明明语气没有什么起伏，宋九却觉得里面充满的无尽悲凉，他走到男人身边坐下，一股淡淡的血腥味突然萦绕在鼻尖。
担忧地看来过来：“子谦哥受伤了吗？”
男人扯着嘴角，表情有些不太自然，回答道：“不小心被小刀划破了一条小口子，已经包扎过了，没什么大碍。”
宋九点头。
犹豫了一会儿，迟疑地说。
“要不然你和我们一起去曙光基地吧，那里有很多从末世幸存下来的人类，虽然基地的防御工事可能还不太完善，但人需要相互鼓励，才能活下去。”
男人没有回答，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t恤，冷得抖了下身体。
宋九抿唇，将身上的厚毛毯取下披在他身上：“我知道失去亲人的痛苦，但人只要还活着便有希望。”
对啊，人活着就还有希望。
宋九在心里默默重复了一遍，这番话不仅是说给别人听的，也是说给自己的。
“子谦哥早点睡，我就先回房间了，你也要早点休息。”
“好。”男人应声回答着。
如果宋九回头，便会看见黑暗中的那张脸，面无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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