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的警告过后,少年果然安静了许多,除去之前那篇惊人之作,表现平平无奇,存在感极低,众人都快怀疑那篇文章是不是找人代写的。
夫子让他回答问题,他也只是给了个普通俗套的答案,完全没有文章里的一针见血。
少年惊艳的天赋昙花一现般转瞬即逝。
渐渐淡出众人的视线,正处于关键时期,他们可没功夫去讨好一个不受待见的庶子。
几日的相处,是龙还是虫见了分晓。一些世子明白自己没有特长天赋,放弃挣扎,提前站好了队。
二三十个人分散成了几个小团体,其中最为得势的当属厉临风莫属,才华不菲,是最有潜力成为太子的人选,追随者占据大多数。
当然,他们下意识忽略了某个少年。
在成群结队中,厉崇翊独来独往的身影更加明显,就连夫子也注意到了。
今日教学完成后,他将少年留了下来。
“你平日不怎么与人交流,可是有人欺凌于你,上书房有自己的规矩,绝不会姑息排挤一事发生。”
其他人听了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他们确实是有意将少年孤立起来,谁叫他一天天冷着个脸,年纪小偏偏心比天高。
倘若此时少年回答说是,他们定会在夫子面前留下糟糕的印象,再往坏处发展,夫子若是多说几句,恐怕会导致帝王对他们也产生不好的印象。
到时候麻烦就大了。
众人不由得屏住呼吸,等待着少年开口告状。
“...并无此事,夫子...多虑了。”厉崇翊垂眸,听见自己这般回答。
众人心里暗自松了下来,幸好幸好。
罢了,当事人都没说什么,他也没必要再出面主持公道,夫子在心里叹了口气,他还是不要多管闲事倒好,免得徒惹一身麻烦。
夫子偏袒的心思如此明显,少年又岂会不知道?
他倒是想道出那些劣种的罪行,却什么也说不出,冥冥之中有股神秘的力量让他开不了口。顶点小说
这种情况时常发生在他身上,无法洗清泼过来的脏水,一辈子只能与偷窃品行不端挂钩。
他厉崇翊到底何德何能,才会让天意如此折磨于他?
角落里的少年攥紧手心,十指连心的剧痛让他的思路愈发清晰。
眸色冰冷。
乾清宫。
“陛下,经过数日观察,以老臣所见,唯有大王爷府上的两位世子胜出,厉临风,厉崇翊。其中后者表现最为突出,不只是才华,心性手段也远超众世子。”
“耐得住孤寒,懂得藏锋,潜力无限。”
夫子恭敬地将这段时间的成果汇报上去,犹豫过后,又补充道:“听说大王爷一向厌恶这个庶子,倒是对嫡长子厉临风十分看好。”
“臣特意让人打探过,厉崇翊生长环境糟糕,在王爷府上的待遇还比不上一个小厮,时常遭受到奴才虐待,生母也对其非打即骂。”
“恐怕早就心生仇恨,性格上会有走极端的倾向。”
言外之意便是才华可以,但性格不适合当东宫太子,更别说为君了。
个体出了问题,又无势力支持,很难坐上高位。
见主位上的天子没有说话,夫子犹豫再三,最终给了个答案:“综合评价,厉临风乃是东宫太子的最佳人选。”
帝王瞥了一眼桌上那篇字迹笔走龙蛇的文章,初读下来,他也被那少年独到犀利的见解给震撼了一会儿。
确实是个才华横溢的天才。
但十三四年都处于悲惨的环境中,贫瘠的土壤长不出香甜的花朵。
厉崇翊从出生的开始就注定翻不了身,登不了高位。
“咳咳...再考察一段时间。”
帝王对夫子吩咐道,江山社稷不能轻易交付出去,太子之位的最佳人选还需谨慎再谨慎。
“臣明白。”夫子退了出去。
或许他该亲自去看看,帝王抱起在外面玩累了跑回来的白猫,抚摸着皮毛在心里淡淡想到。
“自古以来,旱灾带走了无数百姓的性命。本国凌田县干旱,连续几个月没有下雨,你们可有什么法子,解决这场灾难?”
夫子放下书籍,抛出难题,目光环顾着底下神色各异的众世子。
凌田县因为其特殊的地形,当地水源匮乏,年年闹旱灾,吃不饱饿死的百姓数不胜数,引得民不聊生,尝试过许多法子也没有效果。
满朝文武因此头疼不已。
“挖井,在雨水期储蓄大量的水,便可以度过干旱。”有人站出来回答。
夫子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并不是所有地区都适合挖井。”
“那就提前准备,在旱灾来临前建设引水渠道输水,减少水源流失,更好地利用水源浇灌庄稼。”又有人起身给出答案,但显然他的方案站不住脚,说话的语气犹豫不定。
夫子再次摇头。
不同地区抵抗旱灾的方式是有差异的,两人提出的办法确实是很通用的。
偏偏凌田县情况特殊,很遗憾这些方法都不适用,效果微乎其微。
其他人一想到法子就提出来,但都被否决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他们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
厉临风比旁人聪慧,他逐渐意识到这个难题并不是他们未经历过风雨的世子能够回答的。
即便了解凌田县的实际情况,也很难做出标准答案,更何况他们对凌田县一无所知。
所以在夫子望过来时,厉临风脸色沉重地摇头。
上书房的气氛有些凝固。
等了一炷香的时间,夫子扫视全场,最后视线投向了角落里一直保持沉默的少年:“厉崇翊,你可有什么法子?”
与其他争先恐后表现的人不同,少年静静坐在角落,单薄简陋的衣裳和周围形成鲜明对比。
有。
当然有。
厉崇翊在心里回答,他确实有思路,但选择了闭嘴。
因为一般这种口头上可以展示才华的话语,天意不会让他说出口的,尤其是有厉临风在场的地方。
所以当他开口听见自己的声音时,心头激起了涟漪,他迅速冷静下来,一字一句吐词清晰,将惊人的想法缓缓道来。
“据夫子所言,凌田县不适合挖井储水,土壤必定特殊,而遍布的沙砾层会让地表水难以积蓄,当地人不妨建造一种上口小、下口大类似于花瓶型制的水仓用来储水取水。”
“至于如何在旱灾严重的情况下也能吃得饱,历史已经给出了借鉴答案。”
“代田法是先人推行的一种抗旱保收的耕作方式。在长条形的土地上,开一尺宽一尺深的沟,将种子播种于沟中,沟中水分蒸发慢,垄高可挡风,沟垄位置每年交替。”
“再加上牛耕的推广,每亩收成可提升至少五成。”
少年沉稳的声音在上书房响起,此方法不仅利用上史书里的智慧,更结合了凌田县的实际情况进行了改良。
夫子博览群书,听出了其中的高深之处,他略微思索后,最先反应过来,直直夸赞:“妙啊,实在是妙啊,老夫怎么就没想到可以这样取长补短呢?”
这个难题困扰了他许久,本来只是抱着尝试的心态提问,没想到还真就被解决了,心情不由得有些激动。
他看向少年的视线里全是惊喜兴奋。
果然是后生可畏。
众世子听完,心里嫉妒的同时不得不承认人家确实天资聪颖。
厉临风五官扭曲了一瞬,看来之前的教训还不够狠。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少年身上,无人注意到窗外不远处一抹黄色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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