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内容再度循环播放了一遍，尽管这一回唐三是有备而来，但终究还是事与愿违。
这一轮，他甚至在满目红光中凭借记忆抓瞎布置，成功拖延了“叶交藤”杀“唐三”的事件发生，拖到了“华山师兄妹”赶到，打乱了原先幻境剧情走向。只可惜打断之后，并没有像他想的那样，有所好转破局离开，反而使整个空间震荡地更严重了。
幻境里的情节又往前走了一小段，唐三和叶交藤能看到的只有一片五彩斑斓的颜色，跟光学污染似的，光里有“华山师兄妹”模糊的身影，耳边隐约有些悉悉索索的声音，听不分明。他们看着“叶交藤”跟在那两个模糊的影子后面，面色如常，如果单看“他”的表情，根本看不出在“他”所感受到的世界有多不同寻常。
“他们”一行人来到了森林中心的湖泊边休整，依旧是“叶交藤”和“唐三”一间屋子，跟他们现实中经历过的相似。
待“华山师兄妹”一走，门关上的那一瞬间，四周悉悉索索的声音逐渐大了起来，像有一大群人躲在炫目的光芒之中，围绕着他们挑唆着。“‘叶交藤”坐在床边，静静看着躺在床上毫无知觉的“唐三”，右手一直无意识地在左手手链上摩挲。
这一段情景与现实曾发生过的重合度太高，唐三有些担心地低头看了一眼叶交藤，却对上了少年平静的面容，跟幻境里的那个几乎一模一样。
“小藤？”唐三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叶交藤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抬头疑惑地看了看他，尔后嘟囔了一句：“好吵……”
确实很吵。
唐三抬手捂住他的耳朵，张望了一下四周，只能看到一些影子，时而似人时而扭曲，显然是幻境主角此刻的幻觉。周围那些声音基本都是“杀了他你就解脱了，他也再不会离开你”之类的话语，比前几轮更嘈杂急切，反反复复，再搭配上眼前绚烂的色彩，唐三都有些恍惚，有那么一瞬间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杀/戮之都的地狱杀//戮场上。
幻觉中分不清白天与黑夜，也就意味着时间概念的模糊。以第一视角沉浸于幻视幻听中，失去时间概念，怎么想都是一件很危险的事。不过好在第一视角体验券很快就到期了——这一次，“唐三”是被“叶交藤”掐死的，“叶交藤”本人依旧是自刎而亡。
四周幻视幻听戛然而止，很快又落为黑暗，唐三这才松了口气，放下捂着叶交藤耳朵的手，又细细打量了一番对方。
叶交藤有些走神，察觉到唐三在看自己，才抬眼一脸茫然地回望。
唐三放轻了声音问道：“还好吗？”
“没事，这一段我之前已经触发过了。”他答。
或许是看到有人一直积极地试图挽救幻境里的自己，又或许单纯是因为身旁有了依靠，叶交藤已经重新镇定了下来，全然不似最开始呜咽着扑到他人怀中的那个惶然少年。
唐三看着他平静的面容，想到幻境里的“他”深陷幻觉依旧不动声色，并不太相信对方的说辞，轻轻在他头顶揉了揉作为安抚，随后把少年搂紧了些，默默在脑中重新过了一遍幻境情节，搜寻着新的突破口。
直接去改最后结局的方式刚才已经试过了，不仅没达到预期效果，反而更糟了。而前面的情节，第一个节点里，在“叶交藤”回到家看到屋内场景的那一刻，“他父母”的结局就已经定好了。第二个节点，“沧海”跟现实里的那个沧海弟子一样，是已经上了祭台死了，才被“他们”救下，“她”被捉住当祭品的时候并不在“叶交藤”的视野范围内，他们无从插手。再后面，“森王”在回来的路上就已经失血过多，是撑着最后一口气来到“叶交藤”视野内的，跟“沧海”性质一样。
后面“阴如惠”身亡是遭到世界抹杀，无法用人力改变。“小舞”献祭一方面是为了应对追兵，另一方面是追随“森王”，除非他们能拦下追兵或改变前面“森王”的情节，不然也是早晚的事。最后的结局又是前面几个节点的共同作用……
这么一合计下来，他们如今就是陷入了死循环。
四周缓缓亮起，新的一轮又开始了。
迟迟没能摸到出路，又挂念着叶交藤的精神状态，唐三心中不免也有些急躁，频频左右环视。
“三哥，你说……琴娘为什么能控制整座城的人呢？”虽然唐三没将自己的情绪说出口，但叶交藤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小动作，把自己的手覆盖在对方的手上，开口拉回他的注意力。
唐三一愣。
海市圣境中，琴娘之所以能在自己躲于幕后的情况下控制整整一座城的人，是因为她假造了一个实际上并不存在的神明——“蜃神”。她任命大祭司，再由大祭司任命祭祀，引领普通民众以及新入城的人们信奉蜃神，利用信仰之力汲取他们的生气。久而久之，城中人便都逐渐失去了自我意识，成为皮影戏的一员，只凭借琴娘给出的设定扮演一个个npc。
小藤在这个时候突然提到琴娘，是想表达什么？信仰？
“我想了一下‘我’所经历的所有节点，最开始是‘父母’的死，然后是‘沧海’、‘森王’、‘阴如惠’，最后才是‘你’、‘华峡歌’和‘华溪佩’，以及‘我’自己。但这几个节点，每一个都是在已经无法通过治愈或其他办法挽救的情况下，来到‘我’的面前。”叶交藤分析着，语速很慢，但看向唐三的目光很认真，“或许，我们可以联手，换一种思路。”
对上这样的视线，唐三仿若又看到了当年那个肆意地笑着，宣称“以后我就是只属于史莱克八怪的蝴蝶仙子啦”的小少年。
“好。”他浅笑着，“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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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交藤，男，11岁，现居住地位于天斗帝国西南法斯诺行省一个不知名的小村庄。
自从他觉醒武魂的那年开始，他就时常做一个奇怪的梦。
梦境的内容很模糊，他只隐约看到一个人影，以及听不分明的人声，似乎每一次都在重复同样的音节组合。可每当他从梦境中醒来，又总回忆不清刚才听到的到底什么。就这样断断续续梦了快一年，他总算是把无数次梦境残留的记忆碎片拼凑到了一起，组合成梦境全貌——那个人形剪影告诉他，“我就是你，我来自未来”。
弄清楚这句话的那天，叶交藤直接就愣住了，重新看了一遍自己记录的音节，确认自己真的没有解读错。
这也太荒谬了！他怔怔坐在床上，手里还攥着那半张纸。这难道是觉醒武魂之后的作用吗？别人也都跟他一样吗？
那天他连早饭都顾不上吃，匆匆跑去找了自己的老师。
然而老师也明显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说，可能是他的机遇，还不忘提醒他“怀璧其罪”。
机遇？！只有他一个人的？！
这一惊天消息当场把小小的叶交藤砸得头晕目眩，呆愣了好一会儿，才傻兮兮笑着告别了老师，跑回学校宿舍偷着乐。
当天晚上，梦中剪影说的话就换来一句，像是知道他已经弄清楚了第一句一样。这一变化，瞬间叫叶交藤对梦中人的身份深信不疑。
后来的两年，叶交藤依旧时不时能梦到那个“未来的自己”，而且内容逐渐清晰，想要弄懂一句话所需的时长也逐渐缩短到了两周。
就在解读时长缩短到两周的当天，他一个人修炼了一整天，眼看着到了深夜，正准备睡个觉看看会不会再梦到那人的时候，转过身却看见自己放在枕边的纸上似乎出现了一些白痕。
那是一行字，像是用不那么尖锐的针一点一点戳出来的，不过戳痕很浅。
“抱歉可能吓到你了，但这样交流方便一点。”
这是……梦中人？
叶交藤警惕地环视了一圈四周，什么也没发现。这么一行字迹，肯定不可能是一会儿功夫能做得出来的。但如果有人闯入了他的房间，并在他身边停留了那么长的时间，他不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除非……tj268.com
他想起梦里的那个人，这么多场梦境过去，对方从来都只是一个剪影。
难道未来的我遇到了什么无法应对的险境，所以才选择联系过去的我，以改变命运？
叶交藤默默猜测，试探地问了一句空气：“是你那边遇到了什么事吗？”
等了许久，一点动静都没有。叶交藤头一回觉得房间里那寂静的气氛是多么的尴尬，只当作没有发生过这回事，放弃了睡觉计划继续修炼。
但是第二天一早，当他再次结束修炼睁开眼睛，纸上多出了一个字——“是”。
从那以后，梦中人很少再通过梦境的方式联络他，而是会留字在各个角落。他告诉叶交藤自己陷入了一个“必死局”，所以现在是以灵魂的形式游荡在他身边，但无法直接告诉他未来会发生的事。之所以不经常托梦，是因为托梦太耗费灵魂中的残余力量，而写字虽然耗时久，但要轻松一点。
叶交藤也从梦中人笔下听说了不少其他地方新奇的事，还学到了不少治疗系魂师修炼与实战的小技巧，比如分心控制，比如透支性修炼。
这就直接导致了他这两年魂力等级嗖嗖往上窜，连老师都不禁感叹他修炼得有点过于拼命了。
今天是他十一岁生日，和往常每一年的生日一样，老师特许他请了一天假，今天下午下了课可以直接回家住一天，第三天下午再回来上课。
下午的课他没怎么注意听，人坐的端正，心绪早飞去了九霄云外。
自从梦中人开始以留字交流之后，他就很少再在晚上入睡了，通常都是用修炼代替睡眠。但前面连着几天，他明明晚上是在修炼，却总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再次在梦中看到那个剪影，听到模糊的语句。虽然听不清楚，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莫名觉得，梦中人的语气……有些悲悯。他试着趁自己一个人的时候问过，但没得到任何回应。
今天早上醒来之后，他整理了一下这几天听到的话，勉强拼凑出“天将……于是……也，必……心……筋骨……其体……乏……其身……乱其……所以……”，其他还是一团浆糊，总的来说就是一句很长很长的话。
他冥冥之中察觉到，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可是他没想到，那件事会是以这种方式出现在他眼前——打开门的那一瞬，他一脚踏入了地狱。
解决了自己的生命威胁，叶交藤脱力跌坐在地上，看着满地血液与碎/尸出神。良久，他默默站起身，去打了一盆水回来，从一截断臂上摘下那条手链，小心清洗干净，佩戴到自己手腕上。接着又擦去母亲面容上的血迹，将那个头颅收入手链，换了水，开始清理满地的狼藉。
整整一天半，他没合眼，也没修炼，只是在外间枯坐着。
到了第三天正午，他终于站了起来，稍稍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四肢，准备出门回学校。就在开门的一瞬间，阳光给门里侧的面打了个侧光，浅浅刻在木门上的一列字跃入眼帘。
“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是梦中人留给他的。
叶交藤扶着门框站在原地，半晌，才缓缓走出那扇门，将它合上，落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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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交藤”的第六魂环也是来自清晶闪蝶，“唐三”守护在侧为其护法。
在不远处，有两个“他们”看不见的身影席地而坐，默默注视着这边三人。
“我怎么有种养儿子的错觉……”身形较小的那个嘟囔着，侧过身子抬头去看身旁人，“三哥，累不累？”
“不累。”那人说着，拉住对方伸过来的手，另一只手按了按对方该侧肩膀。
这两个人，自然是又一次观看幻境的叶交藤和唐三了。
“在‘未来自己’的指引下专心修行，誓以改变命运——说真的，这么古早的套路居然能有效果，我不太想承认这个人也是我。”叶交藤顺势往唐三肩上一靠，语气中是毫不掩饰的嫌弃。
唐三看看正在吸收魂环的“叶交藤”，再收回视线看看自己身侧的少年，眼底弥漫开笑意。
“到这里应该能结束了吧？”
叶交藤打了个哈欠：“谁知道呢，没准还得一路护送‘我’到老。它要真敢这么玩儿，我出去就在它尸/体上蹦迪。”
唐三忍不住给逗笑了，张嘴正想说什么，却见“叶交藤”体内突然散发出白色光芒，铺天盖地地朝两人席卷而来。
两人条件反射地闭上眼睛，彼此之间的触感旋即消失，紧接着便是强烈的失重感。
叶交藤觉得自己在坠落。
不过很快，就在他睁眼的那一刹那，脚下实感重新上线，惯性险些把他震跪下。
眼前是一块半透明的魂骨，表面有星星点点的光辉流转，而他的手平举着，正牢牢抓着那块魂骨。
我这是……出来了？
叶交藤有些恍惚，一时间竟想不起来今夕何夕。
就在他愣神的时间里，那块魂骨化作点点白光，流转入他的右腿，只剩下一只小小的白色蝴蝶。
魂骨的用处涌入脑海，叫他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然而，就在下一刻，更让他惊讶的事发生了。
只见那蝴蝶绕着他飞了几圈，停在前方不远处，散开成光点，又聚拢成一个人形虚影。
是一个女人。
臂挽一盏灯笼。
那灯笼是花灯式的，有金属制的提手，主体为一朵白色的莲花，花/心是一个浅黄色的大珍珠，底下是浅蓝色流苏。
震寰宇·归云灯。
叶交藤看着那女人，张了张嘴，千言万语都堵在了喉咙里。
您真的是孙盈师祖吗？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您还活着吗？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
没等他问出口，对面那女子朝他一笑，悠然道：“别害怕，我是治疗系魂师梦盈，曾经的云梦山庄掌门。”
云梦掌门……那就是孙盈师祖没错了。叶交藤心道。
“我至此地已有近四十年，唯一的执念便是将云梦山庄于此处传承下去。但许是气数已尽，一直不得了却心愿。”孙盈似是无奈地轻叹了一口气，认真看向他的方向，“有位高人算出，云梦的机缘于百年后，因而我将执念寄于清晶闪蝶之中，来碰一碰这一线机缘。
“不知能不能有人看到，如果有，那便是孙某之幸。反正想来也是百年后了，某便斗胆收此刻看到执念之人于云梦门下，若觉冒犯，那便当没有这句话罢，左右我也没法再多教导什么了……”
叶交藤看着女人的笑容，眼眶不禁泛起了红。
如何的“不得了却心愿”？是虽然收了徒弟，却都不得善终，没能来得及再往下传承吗？还是弟子们后来于她的理念背道而驰，因而不再算作是云梦门下弟子？
但转念一想，也是，斗罗大陆一直都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
“不过不管是否愿意成为我云梦门下的弟子，都需谨记，医人者自戮，观梦者自苦。”她笑着，向后退了一步，身影淡了，“还请多多保重。我该走了，李郎还在等我……”
“前辈！”
叶交藤像是才找回自己的身体，跌跌撞撞向前迈了几步，伸出手想要触碰那道虚影，却是扑了个空。
“师祖！”
“孙盈师祖！”
他急切地呼喊着，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孙盈的身影涣散成星光，消失在空气中。
师祖留下这道虚影，只是为了告诉未来的某个治疗系魂师，云梦的存在吗？
“医人者自戮，观梦者自苦”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恍然忆起，在海市圣境里，他融合来自灵花童的头部魂骨习得观梦术的时候，也在一大堆混乱的记忆碎片中听到过这句话。
第一次看到这句话，是他在做入门任务的时候。任务里孙盈身死，她的爱人李渔走火入魔屠尽了害她身亡的村民们，随后将孙盈葬于云梦。该事件发生后，李渔接手了云梦山庄，下令封锁山门，将医者性命置于众生之上，彻底违背孙思邈医训。而这句话，正是李渔刻在孙盈墓前的话，也是他的心魔。
但是，如果真的只是字面上的意思，为何孙盈师祖会用这般温柔鼓舞的语气宣之于口？这句话的真实含义到底是什么？
开山祖师孙远之虽被卷入玄武门之变假死逃生，但仍放不下济世救人之念，每隔一段时间便会离开云梦山庄外出行医。
云梦有双术法，医术，梦术。
医术治伤，梦术愈心。
叶交藤想起游戏里云梦技能的描述，想起浮生若梦的“世上迷途客，经兹尽不迷”，想起迷心入妄的“无情岂解关魂梦，莫信庄周说是非”，想起如沐春风的“身在桃源，心系尘寰”……
他心中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李渔错解了这句话的意思呢？
也许这句话是孙盈或更早的某位祖师爷曾传授给门下弟子的，只是孙盈之死让李渔开始质疑医者心怀，在心境改变的情况下再去解读，自然会读出不一样的结果。
众生皆因伤病而苦，因心境而障。而救治与窥探记忆的人，便起源于世人的病痛困苦。
或许，这才是云梦诞生的意义吧。
叶交藤心中豁然开朗。
许是对于上一世的叶交藤来说，云梦只不过是一款游戏里的一个门派设定而已，他只是一个顶着“云梦弟子”身份的玩家，并不是游戏世界里真实生活过的npc；所以这一世，他对云梦的感情，全然比不上唐三对唐门的那种执念，也从未想过要像唐三重建唐门一样，重建云梦。
但是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碰触到了某种更深刻的东西。
医人者自戮，观梦者自苦。
医人者自戮，观梦者自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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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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