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该同情睿王遭际坎坷的,可她也不是救苦救难的仙人佛陀,她自己的一家老小尚且过着仰人鼻息的日子,他的死生她根本无暇顾及,按理说她应该尽快逃之夭夭,越远越好。
但睿王是一朝皇子,他手上掌控着予人生死的权力,若是能从他手中借兵,救出大理寺的哥哥和其他亲眷当不是难事,至少比她凭一己之力要快上许多,或许他不会轻易答应,不过他初回京师必定处境艰难,既允她相随,便是说明他需要她从旁相助。
再抬眸时,她的眸光已恢复为往日的一片澄澈,“我愿意。”
元懿只是冷冷地看着她,隐匿在眼底的惊讶迅速聚拢到一处。其实即便她说不愿,他亦早有准备不会轻易放她离去,他习惯了操控旁人,却不曾想过有人会从心底里情愿为他。
“给我一个理由。”
素漪怅然一笑,“王爷只当我是寻常的肤浅女子,贪图殿下的荣华富贵便好。”
“久闻荆远道的幼女十二岁便随着父兄征战沙场,兵法了得堪称巾帼英雄。连我都曾经想要一较高低。”他看着她,嘴角无法捉摸的笑意渐深,“这样一个长于武将世家的聪慧女子,又如何会看不出历朝历代朝堂内部的明争暗斗,非要为了虚妄的财帛以身涉险不成?”
那他到底是几个意思?允许她自行选择又不愿意真心收留于她,反而怕她的处处加害?这人的心思真是……
素漪咋舌,正暗暗思虑着什么样的说辞才能让他信服,又听得他一字一顿道,“若非你亲口承认,我断不会想到你是荆远道的膝下爱女。人人皆知他一直深得楚帝器重,你那一身伤患又是从何而来?”m.tj268.com
他显然对她的来历颇有兴趣。
若是将实情和盘托出能博得他的信任,她不介意再揭一次伤疤。素漪没有再隐匿心迹,只将话挑明了说,“父兄遭朝中奸.人陷害,荆家满门沦为阶下囚。若不是蒙王爷出手相救,素漪恐怕早就成了乱葬岗的一缕幽魂。如今难得王爷不嫌弃,自当终身追随。”
何谓终身?终身便是一生不离不弃,虚伪得让人作呕。两个相识半月的陌生人也配谈终身?
她又一次准确无误地敲中他的底线,何其相似的话语,时刻提醒着他那些愚蠢的过去,更真切地提醒了他,她这般虚情假意,必定是因为他尚有利可图。
“你恐怕还想借我之力,替他们做些事罢?”
“殿下英明,素漪所求对殿下来说不是什么难办之事。若殿下他日得志,素漪希望殿下能为我救出狱中兄长,仅此而已。”
原来真的不是心甘情愿,又怎么可能会有心甘情愿?元懿原本平和的俊脸霎时间阴翳下来,“你兄长的事情我可以出手,记住你今日所言,若当真不怕死,便立刻跟我过来!”
高大的身影恍然而过,素漪忙不迭地追了上去。好在他终于答应下来。
在此之前她虽没有亲眼见过睿王,却也知道军中威望极高的统帅必是言出必行之人,他们不会轻易许诺,一旦做出承诺,便必然会尽力做到。
三年光阴如此漫长,即便睿王曾最得帝王喜爱,朝堂政局日则千变万化,昔日追随睿王的部下或许早已各谋出路,纵然他们有幸回宫,一切仍是困难重重。
可这些于她而言,又何尝不是一次豪赌?赢了,她就此能寻得机会为父兄争一口气,输了,亦不过是赔上这条贱命罢了。
驿馆的驻兵见两个穿着敌国的官服的人要举步入内,很快便将他们团团围住。
元懿亮出睿王的贴身信物,未见世面的小兵们虽不愿轻易撤离,却也不敢不派人奔进内堂通传。不消片刻便有官员打扮的男子匆匆步至门外。
“赵良峒,你就是这般迎接本王的?”朝中大小官员的名讳,他尚记得真切。
赵良峒眯起眼睛,细细打量着面前之人。
战神元懿曾是翎国的不败神话,年纪轻轻便赢过数百场大小战役,三年前的瑾翎大战他也曾于睿王出征之时有幸在万人之中睹其风采,方才听属下通传只是半信半疑,如今得见,面前男子虽是衣衫褴褛,气色也不如往日红润康健,不凡的气度却仍似当年,他不由得对信王的话更笃定了几分。
一掀官袍,赵良峒屈膝跪下,“参见睿王殿下,卑职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话落,他躬身做出请的姿势,将他们引入内堂,好酒好菜自是很快备好。
席间元懿无意中说起送他归京一事,赵良峒笑着打了个马虎眼,只恭敬地推辞需要派快马回京禀奏,让他们在此将养几日,再作打算。
素漪闷不做声地低头夹了口菜,在场诸位都是明眼之人,即便是赵良峒这样的芝麻小官,接待惯了四方贵宾,左右逢源的法子用起来都是得心应手。
他这般推搡,不过是怕先出头忤逆了朝中的其他势力,若将来睿王不得势或无意保他,他便只有死路一条。
元懿倒似乎是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仍是一直与他一边喝酒,一边畅谈着男儿眼中的家国天下。
素漪只能静静地听着不敢出言。昔日战场上的英姿飒爽全部隐没,如今她必须撑起女儿家的矜持,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酒足饭饱后,元懿忽然倾身轻轻搂住她的纤腰,“这几日,你且在这委屈一阵。”
从未有过的亲昵让素漪的双颊红到了脖子根,她当真是愈发猜不透他了。前一刻他还对她冷言冷语,现在竟又这般……她脸色微僵,抗拒之意溢满眉眼。
“这就是你说的终身追随?”他轻蔑的语气徘徊在侧,素漪浑身一震。
驿馆之中数十双眼睛正注视着他们,她知道自己至少不能坏了他的面子,素漪别扭地享受着众人的艳羡,身子僵硬地被他搂着回到房间,推开.房门,眼前的摆设不由得让人彻底怔住。
只有一张床?他好歹也是一个堂堂的王爷,驿馆地方虽不算大,两张空床总还是有的。
他在暗示什么,她心知肚明。
驿馆的侍婢随后送来了两套完全一样的月白长袍,同时附上两把精致的佩剑。剑门关地处狭隘边远之地,驿馆的吃穿用度自是不能与京城相提并论。大约是边境物资匮乏,一时半会儿寻不得合适的女人衣裙。
沐浴过后,素漪只能暂时换上。
她掀开外室的帘子时,元懿也已洗去一身污垢,款款落座在圆桌侧首,他的袍服雪白,一尘不染,着于他的身上更显风姿卓绝。
意识到自己的目光有些突兀,素漪匆匆别开眼,元懿正好放下手中的茶盏,也正直勾勾地看着她,眼底流淌着几分玩味。
她刚浸泡在水中的青丝还未干透,披散着头发,与身上的儒士装扮很不相称,完全没有他穿出来的气度,既是男装,素漪瞥了一眼他梳戴整齐的发髻,也依样画葫芦地学着挽了一个。
她的动作一直没有逃离男人的视线,待到她也梳起一个高高的发髻,元懿凝着她的目光忽而转热,到最后竟鬼使神差地上前抚上她的脸颊,极为认真道,“听闻你十二岁便随父从军,倒真想见见你一身戎装的模样。”
她不知道方才他为何要在众人面前扮出深情款款的样子,可如今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他这样做还有什么意义?
素漪垂眸,连连后退道,“现在没有外人,王爷无须再勉强做戏。”
元懿收回僵在半空的手,蓦地低笑出声,连从前一贯森冷的眸子都沾染上了几分亮光,“谁说我是在演?”
素漪愣了愣神,只是将局促的双手放到别处。
自荆家倒台那日起她便失却了所有的依靠,如今的她再不是昔日那个跟在大哥身后舞刀弄枪的一介莽妇,她必须小心谨慎应对外面的一切情况,也包括他。
傍晚时分,他们用罢晚膳,他自然而然地拥着她挤进床榻,“还不累?”
耳际的气息温热又撩人,素漪本能地往里面瑟缩了一下。
她的娇羞尽数落入他的眼里,元懿凑近了些她,凤眸中流淌着难以辨别的情绪,附耳温声道,“放心,今晚我不会碰你。”
即便他已坦诚了身份,他与她独处之时仍不以本王自称,素漪讶然,便见他已背过身去,掀开了另一床薄被。
数日的舟车劳顿让素漪真的累极了,她心中虽有防范,却也没坚持多久就合衣而眠。
只是她在大理寺的半年时多受尽酷刑,夜晚伤口发作时常常夜不能寐,即便有温床暖枕,约莫二更天的时辰,素漪还是照例被噩梦惊醒。
她怕惊扰了身侧之人惹他不快,慌忙伸手四处摸索,枕边却早已空无一人。
惺忪的睡眼扫了一圈四周,屋外竟有大量人影攒动,速度快如鬼魅,手中的白刃亦在月色下发出明晃晃的光亮。
仅剩下的三分睡意彻底消散,素漪偷偷摸索着床头的佩剑,树直了耳朵倾听外面的动静,一面暗暗思量对策。
外面的一应动静忽然全部停止,为首的一个蒙面人已轻手轻脚进入屋子,他快速走到床边,隔着薄帐便挥动起长剑深深刺入。
没有料想中的鲜血横流,他疑惑之下掀开帘子,却发现床上只有空空的被褥。
恰在此时,躲在床顶上的素漪一跃而下,剑尖直中头顶。
蒙面人惨叫一声便倒在地上,虽是一剑毙命,却惊扰了外面等候的一干人等。他们当即破门而入,二话不说便朝她杀来。
身上旧伤并未痊愈,饶是她有惊天本事,此番亦抵不过一大波训练有素的高手蜂拥而上,素漪只得一面拼尽全力抵挡,一面高声呼喊着救命。
打斗中似乎听见当中有人低声咒骂道,“这分明是个女人,他.娘的砍错人了!”
驿馆的驻兵闻讯赶来,很快与之厮打在一处,场面混乱极了,一刀一剑都朝她刺来,手腕跟右肩头早已被血水浸湿。
失去意识之前,素漪看着那些黑衣人相继倒下,手中染血的佩剑渐渐不听使唤地滑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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