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懿身上大大小小的伤患多达十余处。他一一地问诊瞧罢,只摇头道了四个字,急火攻心。
半路折回的郭毅负手而立,焦灼地来回踱动步子。眼见大夫用新煮沸过的麻布换下他腿上遍是殷红的布条,他的原本揪紧着的心头不觉更加颤抖。
主子的腿疾有多严重,他最清楚不过,他明明精通医理,从瑾国逃亡回来的路上非但不治,却用了草药加重伤情,回到京师还拒绝御医用药。
他当时一听罢便严词反对,说睿王怎能拿自己的身子骨乱开玩笑?他却是一点都不在心上。
后来他又好言相劝了许久,睿王终是略微不耐道,“总归是要给自己三年前的愚蠢留一些教训。何况本王若是不以腿疾为凭,怎能逃得过三年前战败的一应问责,护住原本一心追随的昔日旧部?”
郭毅被问得哑口无言,过后见王爷很快又行动自如,便再没放在心上。
他以为他是因为习武多年,身强体健才硬撑着扛过去了这一关,没想到一切都是王爷自己苦苦藏匿的结果。
如今他新伤旧患叠在一起,加上这连日来的不分昼夜的劳累,内热外虚,莫说是在瑾国受过酷刑的伤患,就连身强体健之人又如何能够抗压下来?
郭毅不敢往下再想,只沉痛万分地地阖上双目。
身子乏累到了极致,元懿却没有昏睡多久就醒转过来。他起身运功调息片刻,便要掀开被子下床。
郭毅见状迅速疾步上前,忽一伸手,似又想拦他,元懿冷冷横过去一眼道,“再这般碍手碍脚,你就永远别回来了!”
郭毅不自在地将手缩了回去,只深吸了口气,躬身劝道,“王府上下还仰仗着王爷多加庇护,王爷千万不能自己先倒了下去!”
自己女人的周全庇佑不得,甚至连起码公道都无法替她讨要,他还能护谁?
元懿揉了揉不知为何忽然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胸口一阵闷疼。
“本王的事不劳你费心,这段时间你最好本分一些,若是她再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定然不会轻饶!”
元懿说罢便快步往大门外奔去,府外早已备好了千里良驹,他正要翻身上马,不觉一个趔趄,险些从马鞍上摔了下去。
一旁伺候的郭祁连忙跪倒在门前,“小侄犯下滔天大错,王爷心里有什么不痛快的地方,大可冲着老奴过来,莫要再这般拿自己的身子骨撒气!”
“祁叔快快请起,此事休要再提,安心回府。本王不想再说第二遍!”
郭祁艰难地起身掸了掸膝盖上的尘土,男人已扬鞭而去,府外只留下骏马嘶鸣声和卷起的一地沙尘。
有快马相随,元懿约莫花了三四天的光景便赶到了剑门关外,徐副将亲自到城下相迎。
“我不在的这几日,前方战事如何?”tj268.com
徐副将一路尾随着男人走进营帐,一面低声禀告道,“回将军的话,一切都好。按将军的意思,我们的人一路将追击敌军残部,现在应该在七里坡附近。”
元懿的脸上看不出太多喜怒,只略一颔首道,“很好,这一仗打得漂亮!”
徐副将连连点头附和,“若不是将军定下这样好的计策,让我们顺应陛下的旨意一路佯装撤退回京,瑾国以为有利可乘,遂一头扎进了我们的包围圈,我们恐怕也不会一战成名,一举夺回两座城池。”
他低头时不经意间瞥见男人微微瘸着右腿,不禁大为诧异道,“大势已定,将军为何不留在王府之中安心养伤?”
他还未亲自率领自己的王者之师一雪前耻,怎能就此轻易作罢?
元懿不答,只继续问道,“你且去查一查瑾国的主帅是谁,如此沉不住气?”
“听说也是个王爷,好像是排行第七。”
元懿不觉拧紧了眉心,顺势接过部下递来的缰绳重新上马,“就是那个深得帝后宠爱,却只晓得舞文弄墨的书生皇子宇文轩?”
“将军说的没错,应该就是他了。”
七王爷,瑾国,那个让他午夜梦回都觉无比痛恨的人名和地方,元懿望着不远处的袅袅升起的白烟,眸光顿时转为阴冷,他忽地沉声开口道,“应琼,立刻随我过去七里坡。”
徐副将虽是随他一道上了马,还是忍不住制止道,“将军万万不可,七里坡已在瑾国境内,前方过去追击的将士也估摸着该回来了,此战我们占尽了优势,穷寇莫追历来便是兵家常理。”
“是吗?今日我偏要去追一追试试!”
七里坡离剑门关不远,不过两个时辰,元懿便策马赶到。
瑾国的一众稀稀拉拉兵马已溃不成军,原本刚刚得空喘一口气歇了歇脚,见是敌国将军又领了大队人马过来,又连忙支起身子抱头鼠窜。
大军很快截住他们的去路,将为数不多的瑾国兵士包围起来。尚未得空逃脱的几个士兵一直簇拥着一个身着金色盔甲的男子奋力抵抗。
徐副将见状指了指他们所在的位置,“将军看那边,人群正中那人应该就是七王爷了,是杀还是捉?”
元懿勒住缰绳,目光不觉投向了不远处一直浴血奋战的男子,淡淡道,“留活口。”
男人身边的护卫一一倒下,他却仍是舞动着长剑拼死杀敌,白皙的面颊上渐渐被鲜血染透,也不并非尽如传言中一般骄纵无用。
元懿安然坐在骏马之上,怔怔地望着身着盔甲的男子一路厮杀,周遭围攻的兵士相继倒下,才沉声吩咐道,“应琼,你亲自过去。”
徐副将领命上前,又与他缠斗了好些招式,男子渐觉体力不支,徐副将很快寻出他招式中的破绽,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将男人五花大绑地押至元懿面前。
本来只是心有不甘想挫一挫他们的锐气,没想到今日收获颇丰。元懿盯着男子挺得笔直的背脊,目光变得幽深起来,“你就是瑾国的七王爷宇文轩?”
男人不答,只扭过头冷冷道,“胜负有命,要杀便杀,哪里来那么多废话?”
难得宇文轩还不曾知悉他的身份,元懿眼里很快便蕴了笑。
数月之前他的生死还完全掌控在他的手中,不料身份互换的如此之快。
若是换做从前,他原应冲上去一剑杀了他泄愤,如今当真见到他的狼狈之态,元懿却发现自己似乎并不是十分恨他。
若不是有他从中相助,这一路走来,他又怎会与她相识?
他又一次不可抑止地想到了她?元懿忽然无比恼恨自己这样的情不自禁,郭毅说的没错,三年前那次他栽得还不够惨?如今还要轻易对一个女人上心,何况这个女人根本对自己从未上心。
他素来理智沉静,也深知自己不该再耽于儿女私情。可为什么一想起离开时她对他的决绝冷漠,他的心头还会止不住闷闷地难受。
好在徐副将的低声询问很快打断了他纷乱的臆想,“将军,该如何处置?”
元懿收回搁在男人身上的淡淡眸光,忽地阴森一笑道,“瑾国的援军马上就会过来,此地不宜久留。久闻七王爷对琴棋书画情有独钟,我们回去营帐再把酒相谈可好?”
“无耻小人,你如此阴狠歹毒,算什么英雄好汉!”
元懿转身离开,也不应他的一干谩骂。只挥手示意撤退,部下便当即将生擒而来的七王爷一道绑在马上飞驰而去。
睿王连夺三座城池,生擒瑾国皇子一事很快便在翎国传得沸沸扬扬,不少戏班甚至写了折戏争相传唱,一时成了街传巷议的一大盛事。战神当年战败一事则一页掀过,此后再无人敢提。
大军班师回朝已是一月以后的事情,元懿临时驻扎在城外三十里处,静待明日陛下出城迎接。
更深夜重,有兵士悄悄引了一名老者只身进了营帐。
彼时元懿正在撰写奏折,见是郭祁进来,忙放下手中的笔墨起身相迎,“祁叔,为何只有你一人过来?”
郭祁解下身上的褐色斗篷,重重地叹了口气,“郭毅那糊涂小子明日要去外地收账,老奴擅自做主,没让他一道过来,还请王爷见谅。”
元懿敛眸,低声道了句不碍事,俊眉紧紧锁起。
是啊,郭毅把她害成了那样,她怎么还会过来?从前她还肯在他面前装出来一些虚情假意,如今没了孩子,大哥的事情又真假难辨,她对他连一贯敷衍都懒得再演。
郭祁连连摇头,微微哽咽道,“不提也罢。番是我们郭家对不住王爷,日后王爷有何差遣,老奴万死不辞。”
元懿仿佛过了好一会儿才淡淡回应,声音再听不出半分悲喜,“祈叔,你也别责怪他太多。”
当时他的确恨不得杀了郭毅,可剑至手边,又如何真下的了手?
郭家这些年来助他良多,他流落瑾国的三年若不是得祁管家苦苦操持着王府家业,睿王府恐怕一早散了。
三言两语间郭祁不觉老泪纵横,元懿低声安抚了他几句,才缓缓问道,“陛下那边如何说?”
“陛下明日一早便会带着诸位大臣和皇亲国戚出城迎接。”
他眉目一挑,进而问道,“也包括信王?”
祁管家轻轻点头,紧接着颇为不甘道,“王爷走后,陛下很快便派人查明当日情形。却并未在朝中提及只言片语,更没有对信王多加责罚。”
明明知情却为了皇家颜面不愿声张,这样的结局他一早料到。
侧妃小产一事成了王爷又一道永远挥之不去的一道伤疤,郭祁不动声色地将主子的满目沉痛收入眼底,隔了好一会儿才惶惶然道,“王爷还有何事吩咐?”
强自压下心头怒火,元懿又问,“季侧妃可曾应付得下来府上诸事?”
近来王爷日日行军在外,府上怎会生出事端?
打从王爷得胜班师回朝的消息自京城传开之后,也无非就是挡一挡那些踏破门槛的拜访之人,全府上下哪里找得出什么难办之事?
不过是微微晃神,郭祁很快会意道,“王爷且宽心,娘娘的身子调理得当,王府上下一切都好。”
只要没有他在她身边,便是一切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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