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修远有些踉跄地离开病房。
出门之后，他听见病房里传出低低的、压抑的哭声。
她在哭她们宝宝，也像是在哭……她终于解脱了。
如果早知道你这样痛苦，小语……我会放手的。
……
纪舒语的手术安排在三天后，对于手术的这件事，她一直表现得很平静。
可只有顾修远知道，每天晚上他偷偷过去的时候，她的枕头都是湿的，每天都肿着眼睛。
他知道她放不下，舍不得，可是却不得不会这样做。
生下不健康的宝贝，是对孩子的不负责，更何况……这个宝宝注定生不下来。
手术的前一晚，他去病房看她的时候她醒着。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转身想走，却发现她比以往都要平静。
许是那一刻自私的念头站了上风，他贪恋地停住脚步，然后慢慢靠近……
听见脚步声纪舒语没回头。
因为这个病房除了医护人员，没有人会再进来了。
顾修远慢慢走到她身边，没敢靠得太近，两人谁也没有出声……
许久，他终于鼓起勇气叫她。
“小语。”
自从他同意之后，她就再也没跟他说过一句话，只有她睡着的时候，才能来看看看她……
“明天我们就去办手续。”纪舒语平静地说着。
顾修远的身子一僵，原来她默许他进来，是为了说这个。
喉头好像被堵住，许久才艰涩地吐出一个字：“好。”
“明天……我就让周锐。”他痛得缓了口气，“把协议送来。”
纪舒语摇头，“我什么都不要。”
顾家不欠她的。
“郁园还有……”
“不用了。”
他急切的话被平静地打断。
她所有的痛苦回忆都在那里，她不想要任何和他有关的东西。“我什么都不要……”
站了太久，她有些累了，慢慢回到病床上。
顾修远随着她的动作转身，然后靠着窗沿站在那，看着她背对他躺下。
从今以后，他是不是只能这样看着她的背影了。
他好想上前，再抱抱她，想摸摸她的小腹，感受一下他们的宝宝，可是……他哪有那样的资格。
这一夜，谁都没有睡，顾修远也一直未离开。
可时间过得很快，好像才一眨眼天就亮了……
病房外有了声音，医护人员开始准备手术事宜。
看着她心爱的小丫头配合着医生做准备工作，他觉得每完成一项，她就离他更远一点……
站了一晚，顾修远整个人都僵的，在拿起笔的那一刻他的心脏狠狠一阵撕扯。顶点小说
这是他第一次以丈夫的身份签署什么，竟然是流掉她们的宝宝。
看着走向手术室的那道孱弱的背影，他痛苦闭眼，然后忍痛签下自己的名字。
“小语。”
顾修远几步冲过去，从背后将她拥入怀中。
对不起，对不起……
他的手臂圈着她，双手因为过度用力紧握而泛白。
纪舒语感觉到他的颤抖，垂眸看这双手，抬起手来轻轻握住，然后推开。
手术室的门缓缓关闭，她的身影就这样在视线中慢慢消失……
顾修远脱力地靠在墙壁上。
静脉全麻，医生说手术需要三十分钟。
时间漫长得每一秒都那么难熬，他好像把自己的几辈子都过完了。
他的眼睛一直盯着‘手术中’，刺目的红色疯狂凌迟着他的心脏，想起医生说的手术过程他的神经一寸寸紧绷……
终于，灯熄灭。
在神经崩断之前，手术室的门打开。
顾修远快步上前，看到病床上的纪舒语，他的心头一扯，那根弦好像还是崩断了。
她的脸颊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角还挂着泪痕。
握住她冰凉的小手，顾修远心中剧痛。
他一点点俯身，颤抖着唇，轻轻在她的唇上印下一个吻……
啪嗒！
一滴透明的液体迅速坠下，滴在纪舒语的发间，然后迅速消失。
纪舒语指尖儿微动，她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慢慢睁开眼睛。
已经回到病房，手慢慢地移至小腹，心中的空荡荡的疼。
她到底还是没能保住她的宝宝。
“小语，你怎么样？痛不痛……”顾修远声音颤抖，恨不能代她承受一切。
看着病床边眼圈微红的顾修远，淡淡抽出被他握着的手。
“周锐来了吗。”她的声音虚软、无力，却那样平静、坚定。
顾修远的身子一僵，手慢慢握紧，然后沉重点头。
“医生说我们需要留院观察一会儿。”
之前，他期盼着手术快一点结束，现在手术终于结束了，也意味着他们的关系进入倒计时……
“不用了。”她拒绝，然后掀开被子起身
“小语。”顾修远拦住她，“周锐还在路上，你先别动，再躺一下。”
见她如此着急，顾修远痛到无法呼吸，她好像多一秒都不愿意跟他多呆。
早就料到她会不愿意等，所以他让周锐卡足休息时间在进来，可是再怎么拖延，时间还是到了。
他想说：之前一直说带你出去玩，可是每一次都在临时有变故，我们先出去玩两天吧！
想说：等你身体好一点了，我们在去办行吗？
更想说：小语，你再考虑考虑好不好……
周锐把协议送进来就退了出去，病房里只剩下她们两人。
“办完手续，先回家休息一个月吧。”他说着又急忙补充，“我搬走，我保证不出现在你面前。”
“不用了，不过是个小手术。”纪舒语拿起笔。
“小语！”他一把抓住她的手。
真的不能再考虑一下吗？
再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可是不管心里呼喊得多大声，最后还是放手。
“我保证不会出现，就当是我最后的请求，好吗……”
纪舒语没回答。
关于协议书奶奶买给她的那套小公寓，其他的几处房产，还有那笔丰厚的赡养费，她不想多费唇舌，只要她不去碰就好了。
刷刷——
就如那日看着她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一样，痛彻心扉。
她将笔递给他，然后去换衣服，不多一会儿就走了出来。
签下名字，他们的关系就结束了。
心中痛极，笔落不下去。
他可以感觉到她一直紧紧盯着自己，无声地催促……
“小语……”他叫着她的名字，眼眶酸胀。
真的不行了吗？
如果可以他愿意用自己所有的一切换一个机会，可是……他看见她在看时间。
笔，还是落下。
三个字，几乎用光了自己全部的力气。
其实，离婚协议昨天就已经送过来了。
只是他不想说，好像只要他不说、不签字，她们就还是夫妻。
可到底他们还是到了这一步。
协议签署完毕，之后……就是民政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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