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樱、翠荷姊姊,大王与二姑娘回来了!”
一日晨光正好,微澜苑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见了一个小鬟迈着轻快的步子顺着木廊跑了进来。
正从屋里走出的翠荷向她轻招了手,示意她小点声,再指了指不远处垂了素纱帐的花亭里,望着亭中端坐着的乌古论恭人,她深低下了头。
恭人乌古论氏,自从生了五少郎靖可之后,她便一直郁郁寡欢,少有出微澜苑,开始还与邻里几个伯爵娘子一起去寺庙里上香还愿,或而一同下棋弹琴,直到这春上,她几乎是寸步不行,整日做女红,缝了一大堆小孩子的衣服和鞋袜。
今日,她没有梳妆,随意挽了低髻,攒了一朵绢花作饰,身上着了件浅兰夹粉边的褙子,下服一展十二裥褶裙。她轻倚在亭中红柱上,手里拿着一条小孩子的薄裤,另一手绣着压边的花纹。她两眼空洞无物,麻利的拿着尖锐的绣花针在那薄薄的锦缎上下钻动。
完颜雍扶着清雅的腰身,自小石径走过来,她卷帘唤着:“姐姐!”
恭人未曾听见,还是满心欢喜的绣花。
她看着母亲消瘦的背影倚在栏边,瞬间泪目,又放下素帘转了身去。
翠荷递上一巾帕道:“娘子,莫要太过伤怀!”
“姐姐怎么瘦成了这个样子了?她每日都如此吗?”她再回望母亲那细弱的身姿,那手腕突出的玉骨,便连忙将眼角的轻泪抹干。
“姑娘,自你嫁出去,大娘子便整日这样郁郁寡欢,自开春来,大少郎与少娘子搬到别苑了,主君也命令四少郎与五少郎养在他身边,有时候,大娘子想见五少郎一面,主君也不让。”
翠荷顿了许久,望了一眼背手而站的完颜雍,压低了声音道:“还有……,主君好像瞧上了先娘子身边那个晓慈,两人经常独处一室,主君似是有意纳她为娘子……”
“这样以来,主君便冷落了娘子,她愈加孤单,渐渐便患上了心疾,整日不合眼的绣着花儿!”
翠荷说着,便哽咽不能再语。
“怎的不派人告诉我?”她抚着胸口,再将一双酥手搭在翠荷的肩上。
“大娘子不让啊!不让咱们打扰您,便是怕你心里不踏实,”翠荷将她手握住。
再回头来,她慢步走近,扑通跪在恭人的身边,挽其手臂唤了句:“姐姐!”
鹂簧百啭一声唤,吓的恭人抽搐,蓬着两鬓的碎发,侧眼望了她,颤抖着双手捧其面庞道:“清雅,你怎么回来了?”
“你快起来!你跪什么啊!”
她又是心急如焚的将清雅拉起,伴着丝丝沙哑的声音,她将这多少日子的孤单都吐尽了。
她顿了许久,站起身来长揖:“民妇失仪,见大王与夫人,理应要请安!”
她双膝欲跪,两袖在微风中摇曳着,完颜雍站起身来扶着她道:“舅娘万不可如此,您身子不好赶紧坐下!”
“好,好!”
她顿了又顿将两袖掖好,摇着消瘦的身姿,坐到了一旁的小木墩子上。
清雅抬手,于一旁的小篮中见了三四双孩童小布鞋,便拿了其中一双淡黄色的置于掌间,摸着上面绣的彩蝶问:
“姐姐,这小鞋,是给五弟弟做的吗?”
“有的是给靖可做的,有的是给你以后的娃娃做的。”
她连忙拿过一双浅粉色满绣桃花的小鞋来:“你瞧,这浅粉小鞋,多好看,待你以后与大王有了姑娘,便给她穿这双,穿出去,别个姑娘都要羡慕她。”
她再拿了一双虎头棉鞋,置于掌上:“这个便是男娃娃的,这里面我塞满了棉花,过冬定是不会冷!还有,还有……”
她再拿了一条满绣红梅的素裙说:“这是你小时候穿过的襦裙,我瞧着样子不过时,料子也好的很,便将它改小了,往后给女娃娃穿!但也不知她会不会喜欢。”
清雅听着,双目红着笑了起来道:“他们定会喜欢外祖母缝的衣裳,定会的!”
恭人说后,两指扣在一起,敛着鬟撑着身子:“我知道,大王的府邸不缺什么,但……但我也不知能为你俩做什么,便提前备好娃娃的衣裳,也算……也算我这个外祖母的一番心意。”
“好,我好好收下,往后有了娃娃,便让姐姐亲自给他穿……”
说到这儿,恭人征住了,又抬头笑笑:“好,好!”
“姐姐,爹爹为何将五弟弟抱走?还不让你见他?”
她深呼一口气,再拿了那小裤继续绣着:“害,我这样长时间的病着,自然无暇照看你五弟弟,你爹爹将他抱走也是为靖可好。”
“但骨肉相离,谁人能受得了这样的心疼,我定要去找爹爹,去讨了个公道来!”
清雅怒起,欲图冲出廊外,却被恭人一把拉住:“夫人,不必如此,不必太在意,我正好偷着闲,做些自个喜欢的事儿!你眼下,莫要与你爹爹再生了什么矛盾。”
“我已经是嫁出去的人儿了,还怕与他有矛盾,他这样对您,我定要与他讨个说法!”
一时间,清雅冲动的很,撇下母亲的手便扬长而去。
走在廊上,李家的奴仆瞧了她这气冲冲的样子,便失去了往年骄恣气焰,齐排排的向她行礼,不敢抬头乱看一眼。
惜意与完颜雍在后面追紧她,生怕又惹出了什么祸事。
“清雅!不要如此冲动,莫要如此,”完颜雍疾步上前,扶着她的腰,将她拦在路上。
拦下她才见着,她满眼都是泪,眉宇的那份怨恨之意,似是要马上迸溅了出来。
“大王,您放开我,我定要去讨个公道,我定要去!”
“清雅!不要这般冲动,你这样不旦解决不了问题,还会增添烦恼!”
“我要去!”她满眼血丝,疯了一般往前冲,欲图冲出完颜雍的怀抱。
“清雅,你理智点好不好,”他轻轻将她的肩膀抚正。
“要我怎么理智?那是我亲娘,自她十几岁,嫁到这府里,受了多少年的委屈您知道吗?她受尽了折磨,先娘子那般苛待,爹爹那般冷漠,她用命生下了我,才有大王最宠爱的娘子,才有李清雅!”
花丛间,她哽咽不能语,扶着身子坐在了石阶上,那样的姿态,孤独又无助。
完颜雍眨了眨眼,搂着她入怀道,轻轻抚着她的背道:“孤王知道,孤王知道,若是与他争论一番,能让你心头舒服些,便就去,孤王在门外先等你,有任何事,孤王替你担着,不必怕!”
“舅公,确实是要有人说他,你便去,孤王在门外守着你!”
他松开了双臂,将她发间那缠绕在一起的流苏捋好,拉着她的手走向洒轩。
惜意在门口,抚着她的双肩低声道:“姑娘,你莫要与主君产生什么冲突……”
“惜意,你错了,今日还真要发生口角,还得激怒他,那样,咱们好办事些……”
“我听翠荷说,晓慈经常与爹爹独处,相必此时,也在里面。”
她压低了声音,整理了裙子,摆其大家仪态,跨其门槛。
她悄无声息的进门,便瞧了李石在围子榻上坐,一旁的晓慈在为他点茶,李石那双眼睛全都在晓慈的那双白玉般的酥手上了,甚至还伸上了手去搭在她的手上,一时间,沉醉在温柔乡里,完全没有注意清雅走入。
“爹爹!”她扣着双手,冷着脸站在帷幔下唤了一句。
李石抬头,两眼一翕,将手缩了回来道:“如今嫁人了,越发没规矩了,入你爹爹的屋里,也不知提前说一声。”
“君臣有礼,相必爹爹明白,如今女儿为国夫人,除了陛下大王,皇后国妃,其他人等,我无需多言!也无需有礼。”m.tj268.com
李石讥笑,扣着腰走过来道:“你为国夫人,若不是为父,你哪里来的神气。”
“大王呢!”他问。
清雅脑筋一转,答了句:“大王自有他的事!”
“那你还不回?”
清雅硬着头皮坐在围子榻上,随意倒了盏茶喝:“我留下,便是要讨个说法!”
李石转身,摆其胯骨坐于她对面,将头摆过道:“老夫又得罪了你什么,你要讨说法?”
“您为何将五弟弟和四弟弟接走,还不让姐姐见他们,爹爹安的是什么心?”
李石扶腰身,转着青瓷葵口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你是嫁出去的人了,老夫怎么处置妻儿,还轮不到你来管!”
“夫人还是早些回去伺候大王,莫要多生事端!”
“爹爹看上了晓慈,想抬了晓慈做娘子,因此便要冷落姐姐,又把五弟弟接过来,便是为了给晓慈铺路,是不是?”
晓慈在一旁,扑通跪下:“二姑娘……”
清雅见了她,呵斥着:“放肆,这里还没有你说话的份儿,滚出去!”
李石招手让晓慈下去,她才灰溜溜的站在了外厅的门口,低着头抽泣着。
“你如今倒是越发厉害了,连为父身边的人都敢随意驱使,你疯了吗?”
清雅听后站起身来,便走到晓慈的身边一记耳光下去,呵斥着:“哭什么?我说了你什么?”
晓慈挨了一记耳光,连忙跪下磕头:“姑娘,奴儿不知犯了什么错,姑娘要如此……”
“不知?那我便让你想起来,”她说着将右臂捋起,指着那白皙的皮肤。
“可想起了吗?是你帮爹爹,将我陷害,玷污我清白之躯,逼我服从婚事,如今,我从了,也因此强大了,可你们便要瞧着你们作孽的后果!”
她将晓慈的手拉起,扣其手腕:“你想趁主母病虚,从而上位,我告诉你,只要有我一日,你便死了这条心。”
“来人!去撕了晓慈的契身,赶她出府,”
果不其然,晓慈听了这话,便连忙跑到李石身边磕头。
“主君,求主君替奴儿说话,主君!”
那晓慈的一举一动,果真便就如她所料,动其眉眼,楚楚作态,挥下红泪,再拉着李石那袍子,一两声凄凄莺语,李石便将她亲手拉了起来,将她护在身后,步步上前逼紧。
“你在耍什么威风?你是忘记了你以前的苦日子了,忘了你袒身露姿站在我面前哭泣的样子了?”
说来这李石真是丧心病狂,竟将魔爪伸向清雅。这段心酸史,曾深深伤害了清雅幼小的心灵,她也因此将这段秘密压在心里,试着不让自个想起,但今日李石旧事重提,她愈加气愤,嗔目切齿。
“禽兽不如,禽兽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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