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行有些懵。
赵光问的话很奇怪,张韬这个人怎么样,这该从哪方面来回答?长相?功绩?品行?
见他不知道说什么,赵光眼里闪过一丝失望道:“怎么,在蜀州呆了那么多天,没有和镇国公打交道吗?”
“说起来还真是这样,除了到达和离开时候与国公见过面,其他时候儿臣都是在都安县上,并未和国公打过多少交道。不过根据儿臣从百姓口中听到的话来看,国公的官声还是不错的,就这么早早地卸任,有些可惜。”赵行恭敬答对。
赵光心间浮起深深的失望感。“国公年事已高,为了天下已经辛苦了大半生了,能早点享清闲是件好事。日后多多赏赐,才能显得皇家并非冷酷无情。”
“说起这件事,不知父皇对于儿臣的提议如何。国公之孙张不周,儿臣虽未谋面,但绝对可以相信,他是一个很有才干的人。若是能允其进入国子监读书,日后任了官职,肯定是我朝中流砥柱。”
赵光眯起双眼,隐晦地打量着眼前的赵行,见他说话时眼神坚定,语气平稳,便确信了自己原本的推测。“你说的这件事,我倒是考虑过了。若是单独为张不周破例,有些不妥。但要是让他像寻常士子一般,又有些不妥。朕有个想法,已经交代给了吏部去着手,想来不日便有分晓,到时候这个问题就能解决了。”
赵行点点头:“另有一事,不知父皇如何安顿吴家众人?”
赵光道:“说起来,这件事情你做的不错,远超我的预期。不过为国选官,岂是儿戏,除了几位德高望重名声在外的族老之外,剩下的都要由吏部进行考核之后再看如何安顿。当然,只要吴家人不是欺世盗名之辈,想来吏部也会行个方便。袁中可是找朕诉了好几次苦了,从六部到京师,再到各道各州,缺的官员数量可是吴家人总数的好几倍呢。”
赵行道:“这是当然,宁缺毋滥的道理儿臣省得。父皇对靳川是否还有印象?”
听赵行提起这个名字,赵光即便心里如明镜一般,面上却流露出一丝疑惑道:“有些印象,是你前些日子信里大肆称赞的那位县令吧。”
“正是。去岁西南洪灾,百二十县悉数沦为泽国,只有靳川治下的都安县平安无恙,儿臣这次去的吴家,也正是在都安县。儿臣和靳川相处了本月有余,深感其能力超群,治政有方,又年富力强,这样的臣子,正是朝廷现在需要的。”
“哦?果真如此的话,那我儿倒是又立一功,我会让吏部看一看。”
赵行的事都已经汇报清楚,准备告退,赵光道:“你大哥难得回来一次,你们兄弟几个,要多聚聚,别淡了情分。国子监和弘文馆的事也不是离了你就转不动了,不要一心扑在公事上。我听你母妃说,萤儿近日身体越发不好了?”
说起自己的妻子郑萤,赵行情绪低落道:“蒙母妃惦记,安排了太医院的御医来看过几回,有些不容乐观。只说是先天娘胎里带来的病根,要想完全去了,非要有通天医术的大能不可。当世之中,唯有踪迹难寻的无为道人有一线把握。儿臣此去蜀州,倒是派人去青城山上拜访了,可是那座无名道馆看起来很久没住人了。儿臣多方打探才知道,无为道人带着四个徒弟去行走江湖了,不知道人在何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赵光知道无为道人可能在哪里。渝州刺史陆炳章的奏折里,除了张不周与李欢歌的事情之外,也不痛不痒地提及了渝州境内的鼠疫,那位被民间称为老神仙的无为道人,正在那里。“既然有希望,就不能放弃。你难道不知道吗,张不周正是无为道人的第五位徒弟,别人不知道,他肯定是知道的。这样吧,等吏部的章程一出来,第一时间就让张不周来泰安城,到时候寻找无为道人,想来就不是件难事了。”
赵行大喜过望:“儿臣代萤儿谢过父皇。”
赵光摆摆手:“都是一家人,这种事上有什么可谢的。我还盼着萤儿早点好起来,为我赵家诞下第一个嫡孙呢。”
赵行出来以后,走到赵篆身前道:“大哥今夜不如就和我一起回府吧。你的宅子虽然有人照看着,但总归冷清了些,住起来未必舒服。”
赵篆笑道:“你就不用操心我了。我那群手下已经被送过去了,人生地不熟的,不去看看我是不会放心的。都是群兵痞,没有规矩,万一惹出点什么事来就不好了。你还是先回去照看弟妹,等我闲下来了,一定会去府上叨扰。”
赵隶插嘴道:“大哥说的这是哪里话,哪有什么叨扰一说。到时候咱们兄弟一起去,我也好久没吃二嫂做的桂花糕了。”
先后被父亲兄弟三人提起妻子,赵行心中如同长草一般,迸发出强烈的思念,见赵篆心意已决,也就不再勉强,匆匆地和二人辞行后便出宫回府了。
赵光却没有着急叫下一位皇子进来,而是翻看起桌上的一张纸,那是元丰三年,对于靳川在都安县令一职任满三年的考评结果。和赵行所说的不同,这份评语之上,除了克己奉公,清正廉洁八个字以外,再没有一句好话,各项均不合格,最终落得个下下的评价。
早在赵行的书信送来以后,赵光便令吏部将靳川的全部资料找来,一样一样地亲自过目。出身贫寒,家族不显,元丰元年的进士出身,不知得罪了谁被发配到了不异于火坑的都安县异地为官,还没有得到上官的赏识,怎么看都不值得赵行的极力推荐。
“有意思”。
赵光轻生念叨一句之后,提笔在靳川的调令纸上写下准字。而在官职一栏,则是犹豫半天,写下京兆府三字。
靳川不会想到,他的人生命运,在这场简短的父子奏对,也算是君臣奏对之后,将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靳川更不会想到,让赵光最后下定决心给他一步登天机会的,不是因为赵行的极力举荐。而是因为张韬在他的考评结果上,泄愤般写下的下下两个大字。
将这张看起来很平常,实际上承载着一个人未来命运的纸条折好,盖上皇帝大印,交给了一个小黄门:“交吏部尚书袁中。”等到小黄门消失不见,赵光才命人叫下一个进来。
赵篆和赵隶两个,在御书房外聊着天。尽管赵篆看起来有些冷淡,可是心思通透的赵隶却不会让气氛冷场,一直努力地找着赵篆可能感兴趣的话题在说。赵行走后,两人心底同时升起一个问题,既然都不是第一个,那么谁会是最后一个。
答案揭晓,赵篆笑笑:“看来我今晚要很晚才能回去了。快去吧,别让父皇等太久。”
赵隶朝他拱了拱手,跟着小黄门进书房,心中却揣摩着赵光留赵篆在最后的用意。
赵光已经将在旁听命的内臣都清了出去,偌大的房间里只有他自己。赵隶进来以后,做出的第一个举动让他有些意外。https://m.tj268.com
“儿臣办事不力,请父皇责罚。”赵隶很是痛快地跪倒在地,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赵光面无表情,但心情很复杂。
朝堂百官私下里有人笑谈,赵隶是最像他的一位皇子。赵隶年少时也的确如此,文武双全,聪慧过人。这几年也不时大臣上书提议立赵隶为太子。赵光原本对他期望甚高,直到剑南道人口买卖案被张不周掀了盖子,牵扯到了赵隶,让他有些失望,将赵隶打发去了皇庄反省。
在处理那件事的收尾上,赵隶做的还算不错,将可能出问题的长史迅速除掉,这般行事作风倒是很对赵光的脾气。正是看中他的心狠手辣,才将除掉张不周一事交给他,没想到他又一次让自己失望了。“将事情原原本本地从头到尾说清楚。”
赵光的语气颇为不善,让赵隶有些惊慌,忙从拉拢李焕两父子,到安排人手进行追杀,又如何被张不周等人逃出生天,事无巨细地交代清楚。
赵光沉默良久,跪伏着的赵隶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压力袭来,更加不敢抬头。
许久,“起来吧,朕已经知道事情经过了。虽说你没有完成任务,但也不能全都怪你。事出仓促,准备不周,也算情有可原。”
赵隶如蒙大赦,颤巍巍地起身:“是儿臣疏忽了。”
赵光话锋一转:“不是疏忽,是你自作聪明。如果不是非要自作主张地拉李焕李池两父子下水,又怎么会惊动李煜派出援兵。你很聪明,不过很多时候都将聪明用错了地方,若是由凌放率领黑骑全军出动,又怎么会失败。怎么,凌放对缚神卫首领一职还不满足?想将黑骑死死地抓在手里,生怕有损,这才舍不得派出去?”
赵光此言简直就是诛心之语,尽管有可能会触怒他,赵隶也不得不为凌放开口求情:“父皇明鉴,凌指挥只是担心动用人手太多的话会走露了风声,再加上儿臣府上的长史出的主意,儿臣认为正是在南唐埋下钉子的好机会,这才做出那般决定。”
赵光瞳孔收缩,死死盯着赵隶道:“哦?那你来告诉朕,为什么要在南唐埋下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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