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斩有树威的意图在其中,或者说在他跟司野的这段关系里他是占主导地位,至少他是这么认为。
不管是从生理年龄还是心理年龄,他认为自己都远超于司野。
司野呢,生性恣意洒脱,不羁不束的,有时候会孩子气很多,又有点意气用事。
所以程斩觉得,必要的时候还得对他严加管教才行。
可司野一醉就跟脱缰野马似的,想让他老实服帖绝无可能。
一侧脸猛地咬了程斩的手。
这一下咬得不轻,程斩竟是吃痛了一下,甩开手一看,手背上赫然牙印。
他呲了一声,低喝,“咬人咬上瘾了?”
可话虽这么说,脑子里却陡然闪过一个画面——
晃得耀眼的光亮里,一个年轻的身影突然扑向他,朝着他的脖颈狠狠咬了下来。
程斩又是吃痛一声,这次不是手,疼痛感竟来自脖子。他抬手一抹,就是曾经司野咬过的地方,那个早已经愈合的位置竟出了血!
手指头上沾了血。
红乎乎的一片。
司野坐在床上还低垂着脑袋,压根没意识到自己刚刚咬了人,嘴里不知道嘟囔些什么。
程斩起身去了洗手间。
本想抽纸巾擦脖子上的血,可进了洗手间一照镜子,脖子上竟是完好,哪来的伤口?
那道之前被司野咬的痕迹还在,有清浅的疤,没出血。
再看手指头,也没血了。
程斩皱眉。
幻觉?
着实奇怪,他从没出现过这种幻觉。
幻觉里咬他的人,也是司野?
程斩盯着镜子里自己脖子上的疤痕,他也是执拗的不想让疤痕消失,可为什么会有这种心理?
抬手,手指上缠绕着丝缕合虚,宛若一丝游魄似的。
刚想贴上脖子,转念又放弃了。
收好合虚。
是,他不想让疤痕消失。
卧室里传出司野哼哼唧唧的声响,也不知道是脑袋疼还是怎么着。
程斩从洗手间里出来,重新坐回床边,看着司野。
司野的脑袋都快垂到胸口了。
无奈,程斩伸手托住他的下巴,这样,司野竟觉得舒坦了,脸一偏,将程斩的手心当枕头枕了。
嘴里又嘟囔了。
这是司野醉酒后的常态,程斩习惯了。
凑近一听,他竟是说着,“我哥不要我了……我也不要他了……”
还纠结这事儿呢。
程斩无语问青天。
低声问他,“我怎么就不要你了?”
司野也不知道是听清了还是顺着自己的思维,总之算是回答了程斩的问题,继续嘟囔,“他都叫你哥了……你都是别人的哥了……”
他?
程斩想了想,恍悟,“季流幻?”
不曾想,这三个字就跟针扎身上似的,就见司野陡然直起身,俩眼珠子瞪得滴溜圆瞅着程斩。
程斩一瞧他这目光,呵,用“怒视”俩字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啊。
对这仨字过敏啊。
果不其然,司野咬牙,“他哪根葱?凭什么跟你称兄道弟的?”
“哪跟我称兄道弟了?”程斩诧异。
也不知道是不是就搭对了司野脑子里的那根醉弦,总之,这次的对话算是无缝链接了。
司野还咬着牙呢,一脸的不悦加满心的不喜啊,“他……他叫你程哥,你……你都没反对!”
程斩算是终于明白司野之前那些话的意思了,一时间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见司野还在怒瞪着自己,这总得有番说词吧。
一声轻叹,“他比我小,叫我程哥很正常吧?在以往碰上比我小的,也有不少这么叫我的,有什么问题?”
司野眉头皱得紧紧的,眼珠子都有点红了。
不是哭。
程斩绝对相信他是气红的。
这么一瞧,生气中的司野竟又让他想到了一种生物。
河豚,气鼓鼓的,甚是可爱。
忍不住伸手捏他的脸,想着这要是个气球,一针扎下去嗖地一下就飞了。
司野避开他的手,眉头还没展开。
程斩见状上了床,学着司野一样盘着腿跟他面对面而坐。
凑近他,额头近乎与他的相抵,轻语,“阿野,他叫我程哥,这是礼节,你叫我斩哥,千古至今,就只有你这么叫我。”
司野这次没移开脸,睁着眼睛看着他。
这个距离其实看不清对方什么了,司野还醉着呢,许是在努力消化这番话。
但程斩的酒劲散得差不多了,这么个距离看着司野,就觉的眼前是俩大眼睛,无辜又纯粹的,挺有意思,忍不住笑了。
然后问他,“听明白了吗?”
不行,还是觉得怪怪的。
“那……那他要是叫你斩哥呢?”司野昏昏涨涨地问。
程斩低笑,“不会。”
“你说不会就不会?”司野拗劲上来了。
程斩嗯了一声,“我说不会就不会,只能你这么叫我。”
司野呵呵两声。
程斩闻言,坐直了瞅着他。
几个意思?不信啊。
司野双手撑床,醉眼看他,“你、你这个人啊……”
不对,不是人。
“你这个……不是人的人啊,说的也不是人话。”司野指着他,始终呵呵笑,“跟我玩文字游戏呢?程哥、斩哥有……有啥区别?”
“有区别。”程斩脸上的表情认真了下来,强调,“在我这里就是有区别。”
司野笑着一挥手,没理会。
少许,“那……那我叫你别理他。”
这么长时间,程斩对于司野提出来的要求基本上都满足,哪怕表面说不可以,可实际上还是会满足他的要求。
然而这次他说,“不行阿野。”
很明确。
司野看着他好半天,哼笑,“什么?”
程斩抬手环到他的后脑勺,贴上,将司野拉近了些,低语,“有他,你才能安全。”
“狗屁!”司野酒劲加脾气都在呢,一把推开他。
有了后劲,他顺势也就倒在床上,干脆躺下了。
嘴里又是嘟嘟囔囔的,“他……娘们唧唧的,保护我?呵呵……狗屁。”
行吧,狗屁就狗屁吧。
程斩也没打算跟个醉鬼掰扯。
但还得照顾,就这一身酒气冲天的衣服,等明天起来了一准成了抹布。上前动手给他换衣服,扯扣子的时候司野一把按住他的手,迷迷糊糊说,“别……别碰我,你去碰你的……季啥彩去。”
季啥彩?
程斩可真想把他这个德行给录下来,怎么一醉酒这么无理取闹了呢。
“我找他干什么?”
“你去……去找他,别、别对我……动手动脚的。”司野拨他的手。
程斩一瞧这时间,再任由他闹腾下去该天亮了。
干脆往他身上一骑,直接蛮力扯掉他衣服,“就特么对你动手动脚怎么了!”
司野这人高马大的被骑个瓷实,挣扎了几下没挣扎过,许是也累了就没再动,等程斩扒了他衣服裤子再一瞧,呵,睡过去了。https://www.tj268.com
行啊,终于消停了……
程斩也是累得很。
坐在床边看着司野,越看他就越想笑。
可真是,自己什么时候这么操心了?
醉酒的人还管他穿什么衣服睡?
可这个小司野是个事儿多的主儿,不给他换好衣服明天一早起来他肯定发疯。
宽慰自己,为了明早的消停,今晚累就累点吧。
刚想起身回屋,手臂就被司野给搂住了。
真就成了抱枕了,司野嘴里又嘟囔了句。
程斩哑然失笑,凑近了听。
司野呢喃,“别走……别走,陪我……”
又要在一张床吗?
程斩想踏实地睡一觉,起码没人挤他。
试图抽胳膊出来,又听司野哼唧,“哥,别走……”
……程斩妥协了。
都好不容易又认回他了,也该拾阶而下不是?
跟个小屁孩计较什么呢。
程斩躺了下来,下一秒司野就习惯性凑过来了。
小屁孩就是小屁孩,身上酒气这么大了,程斩还是能闻到奶香气。
窗外寂静得很,屋子里也是安静了。
床头灯没关,仍旧是暖暖又不明的光亮。
司野的脸离他离得很近,所以程斩就确定了肯定有奶香,仔细去想,像极了酒中沾甜。
程斩素来不喜甜,但这奶香甜气落在人身上就总教人忍不住去闻。
或许,是他也醉了,所以拗劲也上来了。
就总想找出司野身上这奶香的来源。
程斩微微起身,压脸凑近他的脸闻了闻。距离一近反倒闻不到,可奶香气仍若隐若现的。
他的鼻尖擦着司野的脸颊游移到耳边,顺着耳边又到他的脖颈……还真是有呢。
呼吸的气流刺激了司野,他微微一缩脖子,觉得挺痒。
伸手要来抓。
下一秒手腕被程斩控住,顺势拉下十指相扣。
程斩就觉得这奶香惑人,鼻尖紧贴他的脖颈直至颈窝,甜又温暖的。
就好像……
熟悉得很呢。
熟悉没错,毕竟是司野,这么久了朝夕相处的他早该熟悉这气息了。
可今晚总觉得不同。
像是很早很早就闻到过这种奶香气,仔细再去辨别,还有淡淡的森林气息,就是干净纯粹又惑人。
如同一把钩子,直往他心窝子里钩……
-
是一片璀璨星河。
粼粼水光,上面揉着的全都是阳光。
太阳于这里休息,最后又会回归星河。
所以当阳光从星河里钻出来时,影响到了周边也尽是光亮。
最先接受阳光普照的就是那片林子。
初升的光温柔,落在叶子上都是温暖。
程斩最开始是顺着光而行,顺着星河的流向进入了那片森林。
天际的河流进这里,滋养群山万物,水波粼粼鱼儿成群,河面上也飞跃着不少鱼影。
最初程斩是被光吸引到了这里,可一入森林他能闻到奶香气,裹着森林松木般的气息。下意识的,他先闻了闻自己的衣衫,衣衫只沾了林木的清冷气,如瓦上寒霜、初晨露珠,没有香甜气。
他就找啊找的,浑然不知已深入林中。
直到头顶上有嗓音落下来——
“你是谁?”
懒洋洋的,像是刚睡醒,或者又像是天生就这样。
程斩循声一瞧,头顶一片茂密,有个少年就藏在其中……不能说是藏,是趴。
树干也粗,那少年就整个人趴在上面,长手长脚地都耷拉下来。他周身有灵力,似萤火虫似的围绕。
程斩朝后退了退,透过叶隙能隐约瞧见少年的身影。
他没回答,反问对方是谁。
对方就着趴的姿势竟能抻个懒腰,哈欠连天的,“我?你闯了我的领地。”他说着,手脚收了回去,换了个姿势,又是一个哈欠——
“所以,你快走吧。”
慵懒到很是不屑。
程斩想笑,这林子怎么就成他的领地了?
于是便没理他。
总觉得林间深处的天河鱼儿肥硕,于是径直越过了那株古树。
“站住。”头顶上又是一声。
程斩觉得对方就是小屁孩一个,岂会听他的话?理都没理,脚步都未曾停半下的。
但很快,一股力量从身后而起,直冲着他就过来了。
程斩头也没回,一个闪身,那股力量宛若一把利剑直穿前方树干。
就听咔嚓一声,树干被瞬间掏空。
是一股漫天盖地的黑暗力量,十分庞大。
程斩陡然看向身后。
原本灿烂的光被巨大的黑暗瞬间吞没,像极了巨大的翅膀展了开来,一个人影徐徐从空中降落,于巨大的翅膀之中。
程斩微微眯眼,“孽障,不知好歹。”
-
程斩是伴着那声“孽障”而醒的。
确切说是惊醒。
耳朵里还萦绕着自己在梦里的那句话。
孽障……孽障……
程斩坐起来,幽暗里喘着粗气,后背竟湿漉漉的。
寒冬的天,司野考虑到他喜寒凉,所以屋子里的温度不会太高,可明明这样他额头上的汗珠还是豆大地往下淌,难受极了。
更难受的心口。
总像是一把钝刀在一点点割肉疼。
程斩尽量深喘气,然后缓缓吐出,趁机纾缓胸口的钝疼感。
梦里的是自己吗?
他无法判断,但能肯定在梦里是他的视觉在看事情的发展,应该就是他。
那个少年呢?是谁?
像是司野,可又不大像。
感觉年龄比司野能小上不少,像个孩子。
可他又拥有极强的力量。
程斩想不通这梦境,如果是拥有黑暗力量那十有八九就是魔祟,可在梦里他明明还看见了有闪亮的灵力绕他周围,这很奇怪。
现在醒来程斩是倍感不解,可在梦里并不觉得是多震惊的事。
程斩缓了缓心绪,等那股子钝疼渐渐消失,扭头一看,怔住。
司野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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