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雪瑶的话让老夫人浑身一震，抱怨的话突然就说不出口了。
自己也是当妈的，那种期盼儿女成材的心情怎么会不懂呢。
眼看老夫人闷闷得不说话了，凌雪瑶又试探性地说道。
“祖母，虽然姨娘被父亲赶去庙子反省这件事与夫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但平心而论，大哥他却是从来没做过对不起我们母女的事情。父亲一直教导我们要知恩图报，雪瑶也希望大哥能够有个好前途。
况且……”
她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打量着老夫人的神色，见对方没有明显反抗的情绪，才继续说下去。
“以前就有流言蜚语，说父亲是靠着宋公才有了今日的地位。现如今却以怨报德，不仅赶走了夫人，还叫凌曦气死了宋公。”
“哪个挨天杀的长舌妇在外面胡说八道！？当初你父亲可是新科状元，就算是没有他宋旌华的帮衬，迟早也会有今日的成就。”
老夫人气不愤地咒骂了两句，但说着这话，自己心里还是有些虚。
凌宇尧是学富五车，但的确也是在娶了宋嫣，和宋旌华捆绑之后才一路顺风顺水地进入刑部，仕途扶摇直上的。
凌雪瑶停顿了一会儿继续说道：“祖母，大哥虽然在仕途上走不通，但他毕竟也是凌府的嫡长子，走出去代表的也是咱们凌府的颜面。况且他的处境好了，也能堵住外面那些悠悠之口不是？”
老夫人深以为然地颔首，喘着气看了凌雪瑶一眼。
“你这话说得对，再不争气，那也是咱们关起门来的家务事。走到外头，一家人还是要互相扶持。只是，元沛这孩子被宋嫣惯坏了。现在要他去办差事，他又能做什么呢？”
关于这一点，宋嫣也提前跟凌雪瑶通过气了。
她装模作样地想了一会儿，“说起来咱们凌府也是有许多产业的，一开始可以先划分一些不那么重要的交给大哥打理。说不定大哥不是读书的料，却在别的地方有才能。”
“只能这样了。”
当天晚上，凌宇尧从衙门回府便接到老夫人的召唤，见面之后说的自然也是凌元沛的事情。
“此事是宋嫣的主意。”
几乎不需要揣度，凌宇尧就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老夫人不喜宋嫣，但也不愿因为她的缘故，看着自己的宝贝孙子受到牵连。
“不关她的事。只是今日她过来请安时，我多嘴问了一下元沛的情况，才知道他这段时间一直在府中虚度光阴。宇尧啊，为娘知道你恨元沛不争气。但再怎么说，他也是你儿子。”
凌宇尧抿着唇不啃声，手里端着杯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挂蹭着水面漂浮的茶叶。
老夫人瞧出来了，他这是不高兴，不愿意答应自己的提议。
“其实真要让元沛管什么重要的产业，别说是你的了，我自己也不放心。要不这样吧，去年皇帝不是赏了咱们几亩地嘛。你干脆再添几个庄子，让元沛守着。无非就是收收粮，收收租的小事，就算搞砸了也闹不出什么大的动静。怎么样？”
凌宇尧从老夫人小心翼翼的口气中听出几分哀求的意味，他不想让老夫人失望，只能平静地点头。
“母亲做主就好。”
老夫人总算展颜，“好，好，明日我就告诉元沛，让他好好做事，别给你丢脸。”
凌元沛的差事就这么定下了，两日后二姨娘听到了消息，陷入淡淡的忧虑当中。
丫鬟紫萍将刚出锅的燕窝端上来的时候，就瞧着二姨娘蹙着眉坐在窗前。
“主子可是在为大少爷的事情担心？”
二姨娘回神，不置可否地叹了口气。
“宋公过世，夫人顺势回府，虽说这次看上去表面平静无波。但宋公的死毕竟与二少爷有些关系，夫人又怎么可能毫无芥蒂？https://m.tj268.com
她这才回来两三日，老夫人就去老爷面前求情，给大少爷安排了差事。我真是心惊胆战，怕夫人又在谋划什么。”
紫萍却是不怎么害怕的样子，“不是还有二少爷吗？主子若是拿不定主意，那就让二少爷出手就是了。以咱们二少爷现在的地位，老爷定会宠着他。”
“不行。”
谁知二姨娘却想都不想就否决了这个提议。
“二少爷在衙门里的差事已经够忙了。上次霍梓轩跟着过来看望如光如水的时候就无意间提起过，说二少爷常常忙得连吃饭都得赶时间，每日顶多睡三个时辰。他这样辛苦，我怎么好用这些小事打扰他。”
想到凌曦这个既聪明又努力的孩子，二姨娘脸上流露出欣慰又心疼的神色。
都说没娘的孩子早熟，凌曦从小寄人篱下，却还能顶着压力长得这样出众，又怎么能不让人喜欢呢？
“还有，二少爷在府里的地位是他靠自己的本事得来的。咱们虽然和二少爷关系好，但也决不能打着他的旗号扬武扬威。你也替我约束好院子里的下人，别让他们给二少爷丢脸。”
紫萍恭恭敬敬地福身，“奴婢省的。”
……
……
一晃几个月的时间过去，来到了京都一年当中最酷热的时段。
景煜坐在高高的公堂之上，垂眸仔细将凌曦呈上的卷宗看了一遍。
“很好。此案扑朔迷离，你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查清凶手，很是难得。”
景煜其实是不轻易夸人的性子，但自从凌曦来到大理寺之后，他夸人的频率直线上升。
尤其是这半年时间，凌曦跟着景煜身边办差，受到了他的言传身教，整个人透出一股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气势。
站在一旁的沈逸航又是羡慕又是与有荣焉的表情，悄悄冲凌曦挑眉。
等两人从公堂里出来，沈逸航直接大咧咧搂了她的肩膀。
“可以啊凌兄，长进挺大嘛。照这个进度下去，年底述职之后你又得升官儿啦！”
对于这样的恭维，凌曦并不谦虚。
她扪心自问，入了大理寺之后的每一桩案子的确都是尽心竭力。像很多其他人觉得枯燥乏味，不愿意重复去核验的案子，她都会耐着性子三审才定性。
正是因为如此，这半年来还真叫她平了几个冤假错案。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觉得太慢了，内心深处始终有个声音在不断催促。
“快点。”
“再快一点。”
自从宋旌华死后，凌曦经常在午夜梦回时想到他临终前说的话。
“大人”究竟是谁？
母亲和外祖父到底是被什么人的盯上了。
她只能不断努力，尽快地升职，才能有资格触碰到事情的真相。
“凌兄？我说的话你听到了吗？”
沈逸航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凌曦这才堪堪回神。
“什么？”
沈逸航一脸挫败地抱着胳膊看她，“我说今晚要不要叫上兄弟们一起喝酒，替你庆祝一下。”
“今日不行。”
“怎么了？”
凌曦抬头看了眼天色，“过两日就是我祖母的寿辰，待会儿还得去给她买寿礼。”
“啊？你祖母的寿辰只剩两日了，你现在才想着买寿礼，那能买到什么好东西？”沈逸航一副不赞同的神情望着她。
凌曦却不急，“早定下了，只是今日去取而已。”
“哦，买了什么？”
“南市诗怀堂的掌柜你可知道？”
光是听到这名字，沈逸航的眼睛就亮了起来。
“哪个读书人不认识诗怀堂的崔掌柜，他家从来卖的都是上好的古籍字画。怎么，你托关系请崔掌柜给你留了好东西？”
凌曦抿唇一笑，眼尾眉梢的风发意气像是要飞到天上去。
沈逸航被勾起了好奇心，顾不上被景煜责骂，当即拉着人翘班去取寿礼。
“走走走，我倒要看看你准备了什么好东西。”
两人一路来到南市，崔掌柜远远瞧见他们就热情地出门迎接。
“沈大人，凌大人，两位快里面请！”
凌曦浅笑着点头致意，“今日过来取定好的字画，劳烦崔掌柜了。”
“哎哟，凌大人您这就见外了。之前要不是您出面帮衬，我这小店就要被那帮纨绔子弟给砸了。您就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么报答都是不够的。”
三人寒暄间，被崔掌柜领到了二楼的雅间落座好茶伺候着。
“两位稍后，我这就去给您把东西拿来。”
趁着崔掌柜离开的时间里，沈逸航起身将雅间转了一遍。身为世家子弟，他当然不是第一次来，但每次过来都会被诗怀堂新添置的陈设吸引。
“凌兄你看这字，居然是怀古先生的新作。可他自从辞官之后，便了无音讯，这该不会是假的吧？”
听到熟悉的名字，凌曦也起身走过去看了一眼。
“是真的。”
“你怎么知道？”沈逸航问了一通，又指着左下角的落款处，“只有一个萝卜章，连名字都没有。我记得怀古先生每次写了字，都喜欢附上几句感言。”
“现在没这个习惯了。”
“什么？”
凌曦差点说漏嘴，便把头转开。
“有些人，开下窗吧。”
她伸手把窗户推开，便能清晰地听到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传来的交谈声。
热闹，嘈杂，却又充满了市井独特的烟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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