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十二)
刚开始,看到债主如同潮水一般,络绎不绝地登门,许精神很害怕,认为今天他非死在这里不可了!可是时间久了,当他发现债主不敢太得罪他时,许精神也就不怕了。
他穿着孝子的服装,装作面色凝重的样子,债主走到他面前来吊唁,他作为孝子,就回个礼,债主站在他旁边,不提债务的事,他自己绝口不提,如果个别债主不识时务,提起他欠的债,许精神就语气悲痛地说道:“等我爸的后事办完再说!”要债的人就不好意思再提了。
总之,许精神发现自己成了一个重要人物,所有的人都对他礼貌有加,他披麻戴孝,一脸凝重,感觉自己好像成了电影《教父》里的教父,位置举足重轻,所有人都高看他一眼。
因为整个葬礼上,找他的人数远超过找大哥的人数,大哥是只管后事的安排和进展,如同一个管家一样,只和村里几个主事的老人打交道就行了。许精神的债主多啊,而且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排场惊人,他们来吊唁的时候,很多人都开着宝马奔驰奥迪这些豪车,而且他们作为成功男人,身边都跟着一个情妇,情妇都是娇滴滴的打扮时尚的年轻女人,自带艳光,总之,这样的气场,在柳沟村首屈一指,这么多重要人物来吊唁,然后只与许精神说话,许精神呢,一脸的肃静庄严,不管对方说什么,他只是微微点点头,或者简短地说一两句,总之,这样一对比,他就成了一个重要的人物,比大哥还要风光许多。
时间久了,许精神就像他的两个儿子一样,恨不得老父亲的葬礼能永久地办下去,这样,他就能天天被别人敬着重着了,要知道在现实生活中,作为社会的底层,他一直是被人践踏的。
可惜这只是许精神和他两个儿子的梦想,到了第五天,葬礼还是结束了。
老许已经在大儿子给他买的墓地里长眠了,三兄弟收拾好行装,行色匆匆地要回上海了。
可是月梅仍旧坐在一把椅子上,眼神呆呆地看着窗外,好像没有离开的意思。
三兄弟慌了,特别是许状元,看到母亲气息奄奄无精打彩的样子,他害怕得两腿直发软。
他妈不会不想回上海了吧?!
月梅确实没有回上海的打算。她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好像在椅子上生了根。
三兄弟互相看了看,然后最焦急的老三许状元走到月梅面前,对她催促道:“妈,爸的葬礼办完了,你和我回上海吧!”
月梅好像没有听见,她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如同一具石像。
许状元只好说出实情,央告道:“妈,小花还在家里等你回去呢,跟我回去吧。”
月梅仍旧聋了似的,好像没有听见。
这个时候,许状元求助似地看向老大,许建华只好点点头,走到月梅的身边,对她劝道:“妈,跟我们回上海吧,爸走了,你一个人呆在乡下,我们也不放心啊。”
月梅仍旧呆呆傻傻的,好像没有听见老大的话。
许建华只好继续劝道:“妈,早知道爸身体这样不好,我就应该早点来接他去上海,爸之所以半夜发病病死了,就是因为他一个人住在乡下,身边没人啊,妈,跟我们回上海吧,我们不能没有你,你在上海,和我们在一起,也方便我们照顾你啊。”
听到这里,月梅身体哆嗦了一下,她眼神突然变得凌厉起来,如同刀子一样,把三个儿子都扫了一遍,然后隐忍了多日的愤怒彻底爆发出来,就像憋足了劲的水,总会找一个出口冲出来,她眼里喷着火,坚定地回答道:“我不回上海!”在他们身边,是享受他们的关心和照顾吗,不,是给他们没完没了地带娃!顶点小说
什么,如同晴天霹雳,三个儿子都惊呆了,老太太从来没有这样固执过,她一向都很听儿子们的话。
听说母亲不回上海,许状元彻底急了,黄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上渗下来,老太太不跟他回上海,不去他家照顾孙女,他的生活怎么办,没人帮他带孩子,生活又要变得一地鸡毛,一团混乱,不行,坚决不行!
许状元满头大汗,苍白着脸走到母亲身边,对她央求道:“妈,小花那么喜欢你,你不和我们回上海,谁帮我们带小花啊!”
月梅冷冷地回答道:“你们别劝了,我已经想好了,总之,我不回上海了,你们的孩子是你们的事,不是我的事,我不想帮你们带孩子了,我带累了,我只想在乡下,在这个家度过余生。”
许状元呆住了,他妈不帮她带孩子了,天呐,怎么办?
他的后背开始下雨似的出汗,面色惨白如纸,在自家的小院里,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不停地走来走去。
这个时候,小女儿许愉快站了起来,她鼓起勇气说道:“妈不想跟你们回上海就不回吧,你们放心吧,妈住在乡下,我一个星期来看她一次,有事我给你们打电话。”
许状元猛地抬头,憎恨地看着自己的亲妹妹,这根搅屎棍!
月梅感激地看了一眼女儿,她虽然没有问过女儿,但她知道,假如老伴出事的那天晚上,他给女儿打了电话,愉快肯定会飞奔过来送他去医院,可是老头很傻,他像所有乡下的老头一样,认为闺女是外姓人,有事只能找儿子,不能找嫁出去的女儿,所以白白送了性命。
许状元听到许愉快也站在他妈这边,不由急了,大声道:“妈,你不帮我带小花,吴千语肯定要和我离婚!”他吓得满头冷汗,双膝一软,直接跪在了老人面前,“妈,算我求你——”
月梅彻底怒了,猛地抬起头来,如同火山爆发似的,大声骂道:“你爸死那天,给你们三个打了电话,你们连他的电话也不接!养你们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养头猪,养猪还能卖钱吃肉,你们还有脸要我帮你们带孩子,我不带了!谁的孩子我也不带了,你们给我滚,滚得远远的,不要逼我说出更难听的话来!”
如同晴天霹雳,三兄弟征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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