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深夜,屋外残叶滴着落雨,空气中弥漫着潮湿气息,虫声窸窣,片刻不停。
“王爷……”
吕溪宁看着守在床边的齐云开,从今天上午陆明绯吐血晕死过去后他就一直守在她床边,一动不动,仿佛灵魂与生气也随着陆明绯那口血一起走了。
若不是齐云开眼里还有红血丝蔓延,偶尔眨一下眼睛,他真以为他已经化作成一个木雕。
他又看了看躺在床上的陆明绯,她双目紧闭,脸色就如同白纸一样惨淡,毫无生气,胸口看不出来丝毫呼吸起伏,甚至手指放在她鼻下都探不出来气息,只有搭脉时才能感觉到一点点微弱脉搏。
吕溪宁不想承认,但是多年所学清晰肯定的告诉他,陆明绯大抵是撑不过今晚的。
“王爷。”他生硬的扯了下嘴角,“您休息会儿吧,我陪着绯姑娘。”
齐云开没有回答他,房间里还是之前一般死寂。顶点小说
吕溪宁壮着胆子又轻声问了一句,“王爷?或者您喝点淡茶?毕竟这里……还需要您撑着……”
齐云开紧紧握着陆明绯的手放在唇边,一开口,声音嘶哑的不成样子。
“绯绯,醒醒,起来吃点东西好不好?你都一天没吃东西了。”
他当然没有等来陆明绯的回应,齐云开拉着她手放在自己心口上,如果陆明绯此刻能感受到,那么她摸到的心跳是沉重滞缓的,那刻曾经强大的心脏在这一刻,每一次跳动都需要鼓足勇气。
“溪宁,你退下吧。”
齐云开低头看着她,不想错过与她最后这段时间的任何一分一秒。
吕溪宁也很识趣的没有再劝,弓着腰退了下去,走时他把门关上,给他们两人留下一处二人空间。
许久之后,东方既白。
吕溪宁守在外面失神,听见门声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齐云开站在门里,手边扶着的人竟然是躺在床上气若游丝的陆明绯。
她看上去还是很虚弱,但是竟然能站起来了,还笑着对他点了点头,轻声叫了一声他名字。
“溪宁,早啊。”
吕溪宁瞪大双眼,看了一眼齐云开沉痛神色,立马就明白过来,这不过是将死之人的回光返照。
“绯姑娘……”
他眼睛一酸,喉头有点哽咽,又不想在她最后的时间里让她难受,只好竭力控制自己强颜欢笑着。
“弗离和姜清呢?”
陆明绯声音是那样的轻,仿佛被风吹起的柳絮,轻飘飘的,没有丝毫牵挂。
“怕弗离打扰你休息,姜清姐带他回房间照看了,我这就叫他们过来。”
“好。”
陆明绯还是微笑着,微凉天光洒在她身上,她穿着一身白衣,青丝半落,静静伫立,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平和。
吕溪宁背过身马上抹了一把眼泪,生怕来不及,以最快的速度跑过去把姜清和陆弗离带过来。
“小姑姑!”
陆弗离跌跌撞撞跑过来,姜清紧紧的跟在后面。
“绯姑娘你好些了吗!”
陆明绯只是微笑示意,没有说话。
她对陆弗离招招手,“弗离,你过来。”
陆弗离含着泪走过去,抬头望着她,一把抱住她腿,哭个不停。
陆明绯安慰他,“好了,弗离是个大孩子了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哭了。”
“小姑姑,你好了吗?”
陆明绯蹲下身,帮他细细擦掉眼泪道:“弗离,你要知道人有老病死,谁都会病,谁都会死,小姑姑……也是一样。以后,你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要照顾好自己,多读书,做个正直、明白的人,但是,不必、非要登科及第,小姑姑希望你一辈子、平安、自由、快乐,这就……够了。”
陆弗离哭的喘不上气,“小姑姑你是不是要死了?你别走,你别丢下我一个人!”
陆明绯没有说话,站起来,看着姜清和吕溪宁,缓慢的深鞠一躬。
吕溪宁惶恐的要跪下,齐云开打断他,“别跪了,听她说。”
吕溪宁堪堪停住要落在地面上的膝盖,低着头和姜清一起听陆明绯的话。
“以后,要多,多麻烦你们了,帮我……照顾好,照顾好……弗离。”
陆明绯的声音越来越小,气息越弱,短短一句话,喘了三四口气才说完。
姜清哭的泪水涟涟,低低的呜咽声听着让人肝肠寸断,终究还是慢慢湮灭在寂静空山里。
陆明绯交代完想交代的,力气差不多也用尽了,单单靠齐云开扶着已经站不住,身子一歪,齐云开立刻在后面接住她。
她攥了一下齐云开手指,看了一眼东方天,一轮红日的边缘从山行影绰中露出一抹充满希望的亮色。
她看着笑了笑,黯淡眼睛里有一丝辉光闪过,又很快落了下去。
齐云开对姜清和吕溪宁摆摆手,示意他们先离开,吕溪宁和姜清跪下对二人一拜,陆弗离也停了哭闹,懂事的出奇,学着他们两人跪拜的样子,跪下给齐云开和陆明绯磕了个头。
他们三人走后,齐云开抱着她往山上高处走了走,那里建着一座观景台,很高,能看见下面的树茂密,还有隐在松翠间的青砖瓦砾。
两人静静地坐在台上,陆明绯依偎在齐云开怀里,看着越出山峰的旭日。
清晨寒气露气还是重,还好姜清细心,中途上来送了披风和热茶,齐云开把她包的粽子一样,双臂还紧紧的抱着她,生怕下一秒她就消失不见了。
陆明绯手里捏着杯子轻啜了一口,慢慢的抬手递给他。
“喝吗?”
齐云开抓着她手喝了一口,轻声道:“有些凉了。”
“是凉了。”陆明绯低头看着手里的茶,“正好,该换壶新的了。”
齐云开把她抱得更紧,喉结痛苦动了动,声音都在发颤。
“绯绯,别说这种话。”
“齐云开,我……真的很对不住你……”
陆明绯鼻头很酸,但眼睛干枯的流不出一滴泪水。
“我自小羡慕我父兄,也想报国,后来……上战场、杀敌,我不如我父兄……我于大梁、西北,虽有愧疚、自责,未能力挽狂澜,但、毕竟尽心竭力……可是对你,我辜负你太多,太多了,如果没有婚约、没有……遇见我,你应该是无灾无妄,永享百年……凭你的本事,不会让自己……处在水深火热里……”
“为了你我心甘情愿,绯绯,你不需要说这些。”
“我要说,我得说……齐云开对不起……我最对不住的人就是你……那年,十岁,一进长安,我第一次见着你,就弄脏,脏了你那么好看的衣服,到后来觉得你……觉得你没有真心,城府深,甚至怀疑你、不信你……”
她呼吸开始不畅,但还是固执的一字一字说下去:“可、可是,次次遇难,都是你……是你一次一次,帮我,救我、我,慢慢,重新、认识你,相信、你,喜欢你,到、现在,你是、是世俗里、是……我、心里,是我的丈夫、唯一的爱人……我这……一辈子,只、喜欢你一个,下辈子、下下辈子、我也,也只喜欢,你……”
齐云开听着断断续续的说,说,每一个虚弱的字节都像是在他心上凿了一拳,提醒着他这是最后的别离,意味着他们可能再也见不到明天的这般旭日。
“我知道。”他哽咽着,却仍要笑着答她说:“你可要记得你的话,下辈子也得只喜欢我。”
他的声音就在耳边,可陆明绯听着却很飘忽,耳边呼呼掠过的尽是清晨的寒风,眼前视野也逐渐模糊,青山深深,旭日东升,都化为一片朦胧。
“……好。”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齐云开却听的真真切切。
他就静静地抱着她,抬头呆呆望着完整越出山峰的红日,轻声对陆明绯呢喃一声:“绯绯,你看。”
怀里的人没有回应,手里剩的半杯茶倾倒,剩的残茶正在嘀嗒嘀嗒落在白衣上。
齐云开抱的她越发紧了,自顾自继续道:“日出了……”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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