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兜兜将自行车刹住，用手指向西南方位：“爹，那儿好像有点不对劲。”
李老头眯着眼远眺。
刚才光顾着赶牛车，现下车轱辘不动了，四周只剩下雨声，反倒听得清附近的各种声响了。
有了李兜兜的提示，他凝神细听，西南方位好像传来了隐隐的人群骚动声。
下着雨呢，公社怎么可能比平日大晴天时还热闹，这事怎么看怎么诡异。
李老头当机立断，让李清落从李兜兜的车上下来，吩咐李水生一家就在原地等，他则由李兜兜骑车带着，去打个头阵，一探究竟。
父女二人越靠近那个位置，血腥气越浓，人声也越吵闹。
连续拐了几个弯，车子终于骑上一片开阔地的时候，乌泱泱的村民正围在前方不远处的一个亭子边上。
人群把亭子围的水泄不通，李老头只好从自行车上下来步行。
凑到人群边缘处，李老头站在一个略显魁梧的大婶打扮的妇人身后问：“劳驾，借问这里发生什么事了？怎么有一股这么浓厚的血腥味？”
妇人本掂着脚推搡着她前面人的后背，艰难在往前挤，听到李老头声音的一瞬间，僵硬了身子。
她机械般地将头往后转，眼神中满是惊异。
“爹？”
李老头也吓了一跳：“闺女，咋是你呀？”
父女两人四目相对，互相拉着对方的手腕激动地问东问西。
李兜兜按响了车铃，李露草这才注意到她。
“兜兜也来了？”李露草喜出望外地从人群中暂时抽离出来。
李兜兜迎了上去：“大姐，你还没说呢，你们社区怎么回事？”
“唉。”李露草回头看了一眼，惋惜地说：“从昨天就开始下雨，夜里有一只水牛不知怎么的从牛栏里跑了，今早发现不见的时候再出去找，原来是摔在山沟里了。”
“更糟糕的是，等人下去捞的时候，发现牛肚已经被一个废木桩勾破，奄奄一息，没救了。”
“大队上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有要追责的，有要报案的，村里管事的跟村民商量了半天，最终决定将牛杀了，按户分一分，一家多少也能补贴点肉吃。”
李老头恍然大悟：“怪不得刚才牛死活不肯往前走，原来是物伤其类。”
“牛车？”李露草反应过来：“爹，你和兜兜不是骑了一辆车了，还要牛车干啥？”m.tj268.com
李老头笑了起来：“水生一家都来了，兜兜提议的，趁下雨天你们一家都在，来串门呢！”
“这敢情好！”李露草为客人的到来欣喜不已：“那我带你们回家吧，就留黄钦在这里排着就行，他在前头，我从另一个方向挤进去跟他交代一声。”
李露草手脚很快，说完这话就选了一个缝隙挤进分肉的人群里了。
待她再出来的时候，也不过是李兜兜将车头调转了个方向的功夫。
李露草心情很好，刚才光顾着惊讶了，没留神注意到李兜兜的自行车，现下三人推车一起往回走，她好奇地问道：“兜兜，这车好新，看着跟别的车也不太一样，哪来的啊？”
刚想回答是郭耀帮忙买来的，转念想到李露草或许并不认识郭耀，李兜兜话到嘴边了，临时别扭地换了一种说法：“我对象托人给我买的。”
“啥？”李露草眼睛瞪圆了：“对象？”
像是触到了什么蹩脚，她不悦地对李老头说：“兜兜才回来这一会，就有对象了？这不会是海浪媳妇又搞事了吧？”
李老头被无辜呛声，委屈巴巴地解释：“不是不是，这是兜兜自己决定的，那小子不错，郭耀，你还有印象么？”
“郭耀！”李露草差点原地爆炸：“那小傻子？爹，你糊涂啊，你怎么可以让兜兜和一个脑子有问题的人在一起呢！”
“咳咳咳！”迎面的斜雨打了李兜兜一脸，她急忙解释道：“不是的大姐，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你听我慢慢跟你说……”
从前李兜兜也觉得郭耀就是个智力受到损伤的年下弟弟，但自从他一天天恢复，整个人变得愈发沉稳以后，她就逐渐听不得别人再对他的旧伤有所诟病了。
担心牵着车影响发挥，她特意将车扔给李老头，走到李露草身边，挽着她的手，怼在她的耳边，开始了一通漫长的絮叨。
先讲了李清瑶上学事宜中郭耀出的力，再讲起她害郭耀两番进医院事件里，郭耀及家人对她的包容。
以上种种大致过了一遍，她竟不知不觉开始用大量美好的字眼形容起了郭耀和她相处时的点滴小事，脸上的表情散发出了柔软的光芒。
李露草本来还有一肚子的话想要问，当看到李兜兜眉眼间轻松又甜蜜的笑意时，她的嘴慢慢自己闭合上了。
甚至到了最后，她开始不自觉跟着李兜兜一起扯着嘴角笑。
这个世界上，确实是存在着这种类型的女生，她们天生认为爱情并不重要，或者因为受到了某种巨大打击，强迫自己忽视爱情的重要性，但是她们却屡屡会将眼睛停留在被爱的人的身上，企图从被爱的人的脸上，找到自己与之相像的蛛丝马迹。
有一滴雨水顺着帽带滑过了李露草的脸，她的眼眶瞬间湿了。
那一刻，她看着的虽然是李兜兜，感受到的，却是曾经的爱人，已经死去的丈夫，在温柔地抚摸她的脸。
对此，李兜兜浑然未觉，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那个世界正在慢动作回放着与郭耀相识至今的点点滴滴。
作为后知后觉的旁观者，她看见了那个世界里的自己，正在一步一步走向郭耀。
与李露草不同，她属于另一类人。
一类，心里容纳得下所有的情感，却只把亲情放在第一位，用心在享受她所认可和追求的亲密关系，内心非常充盈知足的人。
爱情的突然到来，一开始并没有引起她的热烈回应，但是在不知不觉间，她已经记住了所有的心动时刻。
李兜兜既是被爱者，也是爱人者。
她一向擅于选择自己的情感归宿。
这应该是她从现代穿越到六十年代，所携带的最宝贵的东西了。
谈话还在进行着。
雨也还在下着。
一切并没有什么不同，但，又好像全部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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