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一个沉而有力的声音骤然响起,就在门外。
这声音与在祭台处听到时的感觉明显不一样,似将威严压抑了几分,又将怒火迫沉了几分。
山河愣了愣,分明已将自己的气息隐藏,他是如何发现的?
这下,除了正门,并无其他通道可溜走。
“出来!”门外又是一声冷喝。
较之前一句,这句语气分明不对劲了,不过怒火中烧尚未爆发,此番出去怕是只有吃不了兜着走的份。
横竖都得面对,山河皱了皱眉,他回身看了一眼香案上的牌位,似乎找到了靠山一般,心想再怎么说也不敢在自己祖宗牌位面前动粗吧。
他也不知为何临门一脚突然就怯了下。
山河对着众牌位,作了个深揖道:“在下山河,此番要仰仗各位了,暂借贵处避一下难。”
找朝氏先祖避朝氏后人,在山河这里不算荒唐,诸如此类的事,他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再荒唐点的,就是当着人家太爷的面,教训人家曾孙的事也做过不少,只是后来慢慢收敛了,便也不再那么放荡不羁、为所欲为了。
而宵皇祭师之所以迟迟不入明间来,便是有碍于先人牌位在此,若是在此打起来也不成体统,更何况还是祭师身份,如此惊扰先人亡灵,实为大逆不道。
“请容在下先道明来意,实不相瞒,在下来此,是想求大祭师帮个忙的。”山河说完都有些心虚了,没这么个求法的。
“何事出来再谈。”大祭师说话并无波澜,前后语气有着天壤之别,看来讲话的场合还是十分讲究的。
“宵皇祭师盛名在外,世人皆知,要见大祭师一面实在不易,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实非有心闯入,还望见谅!适才若有什么不规矩之处,还望海涵。”
毕竟有求于人,如此反客为主,似乎有些不厚道,于是立马转换语气。www.tj268.com
不知对方诚意几何,但凭擅闯祈楼一举,也颇有冒犯之态,大祭师微顿,平平道:“请移步说话。”
“好!”山河应得爽快,竟鬼使神差跨出一步,仔细一想还是收回了脚,甚至连纱帐都还未掀起来,抿了抿嘴,“大祭师一言九鼎,若在下出去,可是必帮此忙?”
外头没有回应,他继续说道:“在朝氏列祖列宗面前,想必大祭师也不会失信于在下。”
须臾,外头传来一句:“不知尊驾所为何事,岂可随意应承?”
“此事于大祭师而言并不难,”山河沉了沉气,“在下……想知道如何使用招魂鼓?”
话音刚落,纱帐被风吹得不停飘动,香案两侧的烛火晃动得厉害。
这气势突然强劲,看样子是点到痛处了。
山河往后退了一步,回头看那画像,似乎有了主意般,拱手道:“事急从权,借来一用……”
说话间,他已对着画像捻了诀,可那画像却无动于衷。
设了法?山河微敛神,以他的遣灵术,上通九天,下达幽冥,任何无意识之物只要遭了术法,便也任凭他驱使,不料,偏在此间折了灵,还是区区一幅画像……
莫非此画像被提前设了法,抑或是画像有灵早已出离生死,不在道中?
这时,外头的人缓步走了进来,让山河没由来的悸动。
进来的大祭师敛去了一身的杀气,脚步稳且轻,灼灼的目光淡扫了一遍,发现那造次之人此刻正躲在纱账之后,斗笠压得低低,显然是不想教他看到长相。
大祭师在纱账十步开外停住,垂手恭立,一副隐忍不发又不得已恭敬的姿态。
“是你盗了招魂鼓?”宵皇祭师一副面具虽看不见是何脸色,但凭他把指关节捏得咯咯响,便可想而知,此时他已然火冒三丈了。
山河脸色黯淡了,他没想过盗,只是想用完就还回去。
初衷是这样,但行为却和偷盗的没区别。
他捏了捏拳,垂眸承认道:“是,但……”
“你把它藏在何处?”大祭师一声段喝,又逼近了几分。
“在下只是借来一用,用完立即还回去。”山河讪讪然摸了摸头。
“擅自动用招魂鼓,罪不可恕!”大祭师声音同目光一样冷中带着芒刺。
山河缓和了语气,作揖道:“在下知道招魂鼓于宵皇人意义重大,但我……真的需要它,还望大祭师成全!”
大祭师置之不闻,冷声道:“未经同意私藏招魂鼓,不论何人,不论何事,决不轻饶!”
看来没得商量。
明间纱账随着大祭师的话音一并落下,倏然间,他已近在咫尺。
山河一惊,旋即环绕到其身后,可就那么一瞬擦肩而过,似乎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没有多想,山河双手快速掐诀,沉声道:“那你将永远都不可能知道招魂鼓的下落!”
大祭师大袖一挥,只见一条白色细长的纱布从眼前滑过,周遭之景一瞬变换了天地,茫茫的荒原中唯此二人对峙着。
山河法诀刚启动,大祭师便布下了结界,闪电之速可谓旗鼓相当。
荒原枯草离地飞起,在山河的遣灵术中,骤变成了离弦之箭,自四面八方而起,形成围攻之势朝对方刺去。
大祭师捻指勾出一道金光灵符,手一挥,扬起地上沙石,纷纷撞上了急促穿来的草箭,刹那间仿佛形成了一个屏障,将草箭隔挡在外。
山河敛眉再起咒,手诀不断,霎时地面崩裂开来,一道道裂缝匆匆向对方追去,之后又捻一巽诀加一段呼风咒,紧追而上,一股风卷沙石绕开,另一股风窜入底下,沿着裂缝冲向对方。
大祭师凝目而视,掷出十几道灵符,绕其身侧,任狂风浩荡,他却固若金汤。
山河乘风追击,直逼而去,道:“我只求一事,大祭师都不肯通融吗?”
大祭师道:“招魂鼓,你,不许碰!”语毕,撑掌扬起一沓符咒,向他推去。
符咒顿如游龙在风中翻搅着,直奔向山河,势不可挡。
山河自功德囊中摸出三百钱掷出,旋身之际已念出咒令,那些个铜钱势如破竹,急旋中带着火光,遇风相撞便磨出了电光来。
三百铜钱一子不落全进了符龙腹中,铜钱破腹而出,那符龙瞬间烧个精光。
从中飞出的铜钱落如暴雨,带着凌风如飞刀刮向大祭师,但见他大袖一扫一揽,便将三百钱尽数揽下。
山河落地刹那,天地又转了回来,二人已在祈楼外,一道白影从眼前闪过,他尚未看清,那身影就已闪进了祈楼内。
他回过神来,地上零零散散皆是他适才掷出的铜钱,还有一个断成两截的鬼面具,而大祭师早已不在。
山河愣了愣,捡起地上一截鬼面具,道:“难怪会撤了结界逃之夭夭,原来是丢了护身符了。”
此人丢了面具便不见人,可是长了一副让人不敢恭维的模样?
环顾四周,不见那些个三生人,山河便蹲地上一枚一枚地将铜钱塞回囊袋中。
适才一番斗法较劲,才知年轻如大祭师,亦有深不可测的修为。
“纵然是从娘胎里开始修行的,这个岁数也不该有如此修为,此等功力少说也要百年以上……”
大祭师何许人也,凭路人三言两语描述,山河不甚了解,只觉今日的对峙,对方似乎同样有所保留,甚至压下了大半功力,若是放在以往,难得棋逢对手,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可如今的山河却笑不出来,感觉离当年的真相又远了一步了。
他心中落寞,如此一来,要启用招魂鼓还得另想法子了。
“幸好……”幸好他还给自己留了后手,山河摸了摸怀中的东西,对着祈楼大喊道:“烦请大祭师三思,三日之后,我定会再来!”
他落下一句话就离开了,祈楼上的黄铜大钟旁隐约站着个人,笔直得像根柱子,实在瞧不出有半点生气。
离开祈楼后,山河看夜将至,在山中游荡自觉无聊,便扑了些流萤放入自己造的术法中,照亮前进的路。
他造术法常取材于世间万物,看着皎皎明月空中挂,便想着将月亮摘下为自己引路,于是捻出了个圆咕隆咚的东西,并将捕捉到的流萤放进里头,再将口封上,岂料封口时力道过大了,本来想捏成月圆状,最后却变成要圆不圆的椭圆状了,看起来就有几分如鸡蛋。
盯着看了半晌,决定为其取个响亮的名——穷光蛋。
倒也好理解,就是此物只能透光,长相又如鸡蛋,才得此名,此名虽俗,却极为相称。
山河念来顺口,也就一路上小哼着:
“一个穷光蛋,两个穷光蛋,齐齐走在路上。这也晃晃那也晃,不怕鬼怪和豺狼,就怕兜里空荡荡……”
流萤在里头乱窜,忽高忽低,穷光蛋也随之上上下下。
“安分些,省得给自己找麻烦。”山河一喝,流萤竟也乖巧了下来。
人若犯我,我必有过。山河多年前觉得这句话说得甚有道理,但放在当下就有些讲不通了。
他自问近些年来,好像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若真要追究起来,最近一次干的“坏事”应该是在孤西之域“拐走”了人家的几匹骆驼,但那些骆驼也是“自愿”跟他走的。
他不过是扛着一棵枣树,从骆驼群中晃悠而过,那些骆驼便自觉跟在他后头走了。
后来才知道,原来骆驼是看中了他的枣树,不过骆驼的主人倒也是慷慨,当即赠送了他一匹单峰驼,那匹单峰驼就陪着他逛了整片孤西之域。
打那以后,他也安分守己过日子,不曾想,从何处招惹这么一群对他虎视眈眈的人,还扬言要抓他杀他,山河很是苦恼。
须臾,一阵香风掠过,树叶沙沙作响。
山河随即将穷光蛋一把揽进了怀,用遮风衣挡住了光,隐去一身气息。
“又是她?她怎么还能追到这里来?”
山河欲追随而去,惊觉另外一股香味随风而来,不同之前的奇异浓香,这是一股淡淡隐隐的清香,还带着丝丝的香甜,也颇为熟悉,他又在快速搜寻着记忆。
随后,一把张开的红伞飘忽而至,伞下无人,直到伞落地合拢,伞尖上才慢慢显现出一道绿色身影来。
山河在暗处看得仔细,但见伞上赤足站立着一女郎,朱唇皓齿,红绸蒙眼,青衣绕体,绰约多姿。
盲眼女妖?他心里咯噔一下。
又见那女妖双手拈着的红花,山河这才想起了早些年邂逅神人时,曾在南海地看过此花,甚至还尝过其味道。
那漫天飘撒的红羽,用的正是此花汁浸染过的芄兰种毛,当时天地间都洋溢着一股清香甜味,使他至今难以忘怀,而此花便是南海地的名种花——扶桑花。
红绫蓦然绕回,试图缠住那女妖的腰身。
山河抬起一手,本想施法生擒了那条红绫,但看那女妖虽柔弱,出手却绝不含糊,只见拈花的手轻轻划过那条红绫,红绫上便长出了一朵红扶桑,随即长出绿叶,花叶迅速萎落,红绫也渐渐变成黄绫。
“有意思。”山河饶有兴趣看那女妖对付红绫的手段。
可红绫不甘示弱,余下一截自断了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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