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坐上网约车前往胡喆吉的住处。
二人十指相扣，一路无言。
回到家后，周围终于恢复了安静。
胡喆吉瘫软地躺在沙发上，半天都回不过神。
沈烨从微波炉里拿出两杯热牛奶，把他从沙发上拖起来。
胡喆吉接过杯子窝在手心，沈烨抚了抚他的发，心里很愧疚。
“对不起，喆吉。我……我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胡喆吉摇摇头。
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事情已经发生。
经历这样一场风波，胡喆吉觉得浑身都是疲倦，“沈烨……你说，事情一开始是不是错的？你看……阿姨根本接受不了。反而因为我，害得你们吵架。看阿姨一直对你很放心的，你们……应该很少吵架的吧？”
沈烨：“没有，你别这样想。”
他没有告诉胡喆吉，这是自己第一次和自己的妈妈吵架。
胡喆吉让沈烨给自己点了支烟，外面试试传来鞭炮的声音，可以想象是如此热闹喜庆的场景，但是外面越热闹，他们的心里就越茫然。
“现在……我们怎么办？”
沈烨：“我妈是一时震惊，接受不过来，所以在气头上。过两天就好了，她是很开明的人。她自己的妹妹也是同性恋，所以，我相信她是可以接受我们的。只是，需要时间。”
“不。”胡喆吉：“阿姨今天晚上，很生气，我看得出来，而且，也很伤心很着急。她心里是不愿意自己的儿子是同性恋的。”
“”沈烨：“那你想怎么办？”
“沈烨，如果说，今天晚上在你房间里的是个女孩子，一切都是安然无恙的，一切都会是和谐的。”
胡喆吉的话显然跑离了沈烨的问题。
沈烨眸色暗沉，一言不发。
“有那么多女孩子喜欢你，你也那么优秀。以你的分数，六月份肯定能考上很好的大学。到时候交漂亮优秀的女朋友，又有那么好的妈妈，你的人生本来会很美好的，如果……我从头到尾没出现的话。”
胡喆吉慢慢地想着沈烨的人生，光是想想都能让人觉得感受到希望的程度。只是，因为了自己的出现。沈烨的人生就平白无故地要遭遇这样的难题。学校里的题都那么难了，胡喆吉却害得沈烨还要做更难的题。
“我们谈的时间也不算太久，很多事情也还没到无法回头的地步。而且阿姨刚才都那样恳求我。要不然……我们还是……”
话未完，沈烨抢过他的烟头仍在地上，一把上前将胡喆吉摁在沙发上。
他的脸一阵黑一阵白，“还是什么？分手是不是？”
胡喆吉：“”
这两个字无疑都在深深钻着他们的心脏，但是胡喆吉不得不忍痛点头。
“什么意思？”沈烨愤怒地说：“才刚走出一步你就退缩了？你以前不是总说我是直男吗？我一个直男被自己的妈妈怒斥着说不能当同性恋，我都没有想过放弃，你怎么就先放弃了？你被我妈说了说了两句就要跟我提分手吗！”
“我……”
沈烨的话字字句句全都在理，胡喆吉惭愧地无法心安理得睁开眼睛看着他。
“对不起……沈烨。我……我就随便一说。”
沈烨：“不许拿这个乱说。”
胡喆吉意识到，分手在沈烨这儿是一个敏感词。
一个悠长的吻，是沈烨在这样高压的情况下给胡喆吉最深刻的承诺和决心。
“沈烨，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胡喆吉抱着他，紧紧抱着他，生怕下一秒就要失去了。“自从我们在一起之后，我最害怕的事情就是和你分手……”
沈烨：“别怕，不分手。”
“嗯……”胡喆吉：“只要你没开口提，我绝对不和你分手。”
——
当时的他们以为好好睡上一觉，此后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会一帆风顺了。
从后来的回忆中他们才知道，十八岁那年的大年初二是人生旅途即将从平原迈向高山的开始。
晚上十二点五十多分，胡喆吉的电话铃声突然想起来。这时他早已和沈烨相拥熟睡，并未理睬那个电话。
直到电话响了第二遍，第三遍，胡喆吉才迷迷糊糊地接起。
“喂……”
令他惊奇的是这个电话居然是他舅舅打过来的，在深夜。
“喆吉，你妈妈出事了。”
？！
电话里是舅舅焦急的声音。
胡喆吉闻言马上从床上坐了起来，“什么？”
“南港高速塌方了，你妈妈……你妈妈那是刚好经过那里，车子冲进坑里了，救援队花了很长时间才把人拉出来，现在你妈妈在做手术，情况很危险。医院说要输血，但是……我们是近亲输不了啊……你舅妈的血型也对不上。我听斯田说你和一位同学住在一起，你现在去问问你的同学是什么血型好吗？”
胡喆吉根本来不及缓冲，马上摇醒沈烨。沈烨其实早就半醒着了，很快睁开眼睛。
“沈烨，你是什么血型？”
沈烨沙哑道：“O型，怎么了？”
“舅舅，他是O型血，跟我妈一样的。”
“是吗！天呐，老天保佑！你快点，现在马上带着你同学赶来医院好吗？”tj268.com
胡喆吉挂掉电话马上下床穿衣，“沈烨，快点下来穿衣服，我妈出车祸了，要输血，她也是O型。你跟我去医院一趟好吗？”
沈烨很是震惊，也马上跳下床。
“哪家医院？”
胡喆吉：“人民医院。”
“离这里五公里，现在也打不到车……”
这倒是个棘手的问题……怎么办？
因为放了长假，所以他把自行车骑到舅舅家的车库放着了。
现在……舅舅一家全在医院，也没钥匙开车库……
“我想到了！有一个人！”
思来想去，胡喆吉想到了白从悲。
……
沈烨站在楼下望着胡喆吉箭步冲上白从悲所住的那栋楼。
约莫三分钟，白从悲便和胡喆吉一起跑下来了。
深夜路上很少车，且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所以白从悲开得很快，五分钟不到便到了医院。
白从悲对医院这个地方由于特殊原因是抵触的，不到万不得已他绝不进去，所以只站在门口，问胡喆吉：“要我在这里等你们吗？”
胡喆吉已经急得手忙脚乱，他道：“不用了，我们估计要很久，老白，谢谢你。回头去店里我再跟你细说吧。”
白从悲点头道：“好，你们快点进去。”
他们冲进医院，找到了黄媛做手术的地方，手术室外，舅舅舅妈还有汤斯田都在椅子上坐着。
是汤斯田先看见了他俩。
“喆吉！爸，喆吉来了！”
舅舅猛然抬头，惊喜万分。
没坐电梯，胡喆吉拉着沈烨呼哧哧从一楼爬上五楼，喘出的粗气在空中液化成水雾：“舅舅……我，我把沈烨带过来了！”
……
胡喆吉在手术室外魂不守舍，刚才护士已经出来发病危通知了，说他妈妈的内脏受损很严重，手术风险很大。
而且，舅舅说，与黄媛同行的驾车的男友已经当场死亡了。
这次高速塌方死伤很严重，有是十几辆车冲进了坑里，大火到现在都还没扑灭。
为什么，上午他们还打电话，黄媛说她今晚从男友老家回来，初三就来给他做好吃的。
但是她现在却躺在手术室里，胡喆吉被告知自己母亲凶多吉少……
“喆吉……”
沈烨抽完血后回到手术室门口，看见他坐在椅子上颤抖，沈烨脱下外套盖在了他的腿上。
胡喆吉恍然抬头看着沈烨，眼眶已然发红。
“没事的……护士已经把血送进去了，阿姨会没事的。”
他轻轻拍着胡喆吉的肩膀，汤斯田已经带舅妈回家休息了，他舅舅去一楼缴费，此时此刻只有他们两人。
胡喆吉把脸埋在沈烨的臂弯中，发出孱弱的声音：“嗯……沈烨……你说，今天怎么会那么糟糕……”
手术整整做了三个小时。
他们在收拾室外焦虑地等着等着，从深夜等到了天亮。
等来的却是护士的一句：“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全力了。病人内脏损伤情况实在太过严重，刚刚已经去世了。”
……
早上六点，街上还是灰蒙蒙一片，胡喆吉走得很快，穿过一条一条大街，看不见任何表情，说不出一句话。
沈烨小跑着追在他后面，“喆吉！你慢一点！”
胡喆吉跟没有听见似的，穿过绿灯，一路狂奔。
回到家里，他马上躺在了床上，身体蜷缩在被子里面，沈烨赶忙跟上他，感受到了他全身都是冰冷的，连忙打开暖气。
没有开灯，沈烨摸黑爬上床。
“……”沈烨：“喆吉……你说说话好不好？”
胡喆吉背对着他一言不发。
从护士口中听到妈妈的死讯到现在，胡喆吉什么反应也没有，僵硬地像块木头。
越是沉默的表面，内心奔腾的哀伤便越是汹涌。
胡喆吉不知道该怎么办，他觉得自己的灵魂逃离的躯体。
他的妈妈死了，从小到大陪他长大的妈妈，死了……
在爸妈离婚之前，他是妈妈带大的，因为他爸只知道赚钱，应酬。
他知道黄媛跟他爸生活的这十几年是痛苦的悲哀的，他们三个人的家庭也是悲哀的。
他陪着妈妈一起在那个家麻木地生活了十几年。
离婚之后他为自己的妈妈感到高兴。虽然同在一个县城他们母子一个月可能一面都见不到，但是胡喆吉知道妈妈过得很好，他自己也过得很好，这样便满足了。
明明日子会越来越好……
妈妈和她的男朋友感情很好，六月份也快到了，胡喆吉也快高考了。
到时候考上好大学，黄媛也会更高兴。
明明……
明明生活会越来越好的。
为什么？
为什么一夜之间会变成这样？
“喆吉……”黑暗中，沈烨捂住他的眼睛，轻声道：“我知道…你很伤心。没事的，你哭出来好吗？哭出来就好了……我看不见，也没其他人会看见……没事的。你不要这样憋着，我陪着你呢，在我这里，你不用压抑自己的情绪……”
沈烨一直在他肩上拍着，慢慢地拍着，嘴里一直小声地重复着：“没事的，会好的……”
胡喆吉的心脏越来越紧，紧到躯体能忍受的极限。他真的受不了了，下一秒仿佛要窒息了。
渐渐的，沈烨感觉手心湿润了。
怀中人颤抖地愈发厉害，发出沉闷的呜咽声。
“沈烨……我……我…好疼……”
沈烨搂得他越紧，胡喆吉的哽咽便越明显了。
“好疼……心好疼……”
胡喆吉有时候在想，为什么悲伤时会忍不住哭泣。
明明哭泣远不能表达心里的痛苦，明明哭泣不能缓解半分伤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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