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希兜里还剩些零钱，他站在棉花糖摊子前，眨巴了下眼睛，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老板一眼就瞧见了孩子堆里眼巴巴的青年，他笑眯眯道：“你要个什么样的？”
管他胃受不受得了，他都要死了，怎么还不能吃点好的呢。
医生说他的癌细胞已经开始迅速扩散，到后期可能连胃都要割下去一部分。
就算不治疗，也吃不下去什么东西，光呕血就有他受的。
他得趁现在多吃点甜的，要不然死了以后只记得苦那得多亏啊。
文希指着巨无霸棉花糖，在小朋友羡慕的目光下，微微挺直了佝偻的腰，刚哭过的嗓子带着把软糯：“要……要那个最大的……”
老板手法熟练地用一根木棍把糖丝裹在上面，甜丝丝的香味扑面而来。
文希整张脸埋进去，用力咬一大口。棉花糖迅速在嘴里融化成微微的甜霜，他弯了弯眼睛，顺着马路没有目的地边走边吃。
如果不看他瘸了的那条腿，倒像是个无忧无虑闲逛的小少爷。
谁能想到他的兜里揣着一张皱巴巴的死亡通知单。
天空淅淅沥沥地下起雨，阴得黑沉，大块大块的乌云压得极低，像是塌下来的破墙，迎面而来的秋风和着细雨，呼呼地吹着，掀起密集的落叶。
文希走得匆忙，外套都忘在了医院，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衫在雨里里慢吞吞地走着，棉花糖被骤然下起的雨浇了个精光。
他拿着根光秃秃的木棍子不知所措地站在雨里，湿漉漉地睫毛抖了几下，他僵硬地咽下嘴里最后一丝甜。
文希呆呆地仰头看了会儿雨，冰凉的雨珠子洒进眼里，他揉了揉眼，手臂缓缓遮住了狼狈的面容，发丝被雨水打湿粘在脸颊。顶点小说
他的棉花糖怎么没有了？
他似乎觉得好笑。勾着唇角又怎么都笑不出来，嘴角扯出一个怪异的弧度。
雨下得愈发大了，文希忽然蹲下身，抱着膝盖，死死咬着衣袖，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小动物似的悲鸣。
他只是想吃个棉花糖啊……
命运从来就没有给过他选择的机会。
就像是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上一秒他还举着棉花糖，沉浸在柔情蜜意里，可一场大雨把他所有的美好假象浇了个干净。
就在几个小时他还在有些动摇似的想等到一切结束，如果可以的话，买上一束花去看望教练，再把父母的墓碑清理干净。
但是现在连如果都没有了。
瓢泼大雨中他的声音很快就被雨水压下去，文希摸了摸自己的头脑，哼唱似的，“不要哭……不要怕……”
“希希也不是很想吃棉花糖的，没了就没了……”
他露出一抹释然的笑，“爸妈，我很快就会来找你们。”
爸妈，你看，不是我不听话，是我真的活不了啦。
你们不要怪我。
...............
快到公寓时，文希在街边看见个躲雨的乞丐，他犹豫了一下，站在乞丐身前，想要把所有的钱都给乞丐，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他最后只拿出一点零钱放在破碗里。
他嘟嘟囔囔的，“抱歉，我要是把钱都给你了就没钱给自己买骨灰盒了，我不能死了都没有家呀……”
开门口文希扫了眼客厅，没找到小狗崽的影子，正常来讲那粘人的小家伙肯定早就摇着尾巴在他脚边挨挨蹭蹭，
他换上拖鞋，小脸被雨浇得发青，搓了搓胳膊，整个人禁不住一个劲发抖，文希闻到一股子火锅的辣味，不仅仅是辣味，还混杂着正新鲜的血腥气。
他疾步冲进卫生间，半跪在马桶前干呕起来，他没吃什么东西，吐到最后血混着酸水，嗓子眼刺痛得要命。
医生说他的癌细胞已经迅速扩散，他的状况会一天比一天严重，直到最后生不如死，整日疼得打滚，胃里空荡荡的只能呕出血。
可谁会记得他呢？他可能会就那么孤零零地死在医院的哪个角落。
可是他不认，他全家死绝，就连他也胃癌晚期，可秦暮白和白帆竟然还想让他生下孩子，榨干他的所有做他们幸福的垫脚石。
他本来不用受这个罪的，就算是不打算活着，他大可以舒舒服服地走过最后一段路，然后亲眼看着秦暮白一无所有，和他一样痛苦无助。
他现在没有时间了。
反正他一条烂命已经这样了，就算是死他也得咬下秦暮白一块血肉，只要想起他钻心刻骨的疼。
文希面无表情地从地上爬起来，手抖个不停，鼻尖的味道挥之不去，他隐隐生出一种莫名的惶恐。
那是什么味道？是秦暮白在做什么吗？
餐厅的灯正亮着，文希猜是不是秦暮白正在吃饭，小狗崽跑去讨食吃，才找不到他。
他急忙跑到餐厅，却瞧见白帆像是主人似的，端坐在餐桌前，在辣锅里慢条斯理地涮了一块鲜红的肉。
一旁跟着他来的佣人垂着头，看都不看敢看文希一眼。
文希上下打量他，出声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的狗呢？你看见了吗？”
佣人垂着眸子，把手往后藏了藏。
文希皱着眉，发觉那股子血腥气更重了，新鲜得仿佛就在不久前，就在这里有什么被活活扒皮做成了肉，现在出现在白帆的碗里。
白帆却没有回答他的意思，咽下嘴里的肉，这才慢吞吞地抬头，眼带笑意，歪头说道：“这肉就是嫩，师哥要不要尝尝？”
“就是处理时费了点劲，太小一只了，没多少肉。”
太小一只……
联系到找不到的小狗崽……
文希的目光钉在那盘鲜红的肉上，他整个人僵在那，用了很大力气才克制自己的身体不发抖，“你说什么？”
白帆疑惑地放下筷子，“师哥不吃吗？”
“我特意为你准备的。”
文希咬着牙齿，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我再问你一遍，这里养的小狗崽在哪里？”
白帆一挑眉，恍然大悟状，“这只小畜生原来是师哥你养的狗啊。”
他面带几分抱怨，眼里闪着挑衅的光，“他刚才冲我叫个不停，被我不小心摔死了。”
摔死了？
活生生摔死了？
文希不敢置信地瞪着他，愤怒得直发颤，嘴唇上下哆嗦地说不出话。
分明半天前还是那么鲜活的小动物，眨眼就成了白帆碗里的食物。
他还没来得及给他找个新主人。
他好像什么都留不住，跟着它原本活泼机灵的小狗也多了厄运。
白帆似乎还觉得不够，不紧不慢地火上浇油，“看它养得白白胖胖，正好馋了火锅。就顺便剥皮吃了。”
文希握紧拳。牙关咯咯响，他看着白帆讥讽的脸，忽然就想什么也不顾，他不想管他的计划了。
他要让白帆付出代价，就现在。
什么狗屁隐忍，都去他吗的吧。
白帆怎么会想到文希能这么激动，他仗着文希懦弱，没人撑腰，可劲踩在文希头上践踏。
不止是因为秦暮白，他恨文希就算落到这个地步，依旧纯粹干净，哪怕跌落神坛，也能干干净净一身白。
他付出的努力不比文希少半分，凭什么他就是万众瞩目的花滑之光。
他偏要毁了文希所有在意的东西。
文希的狠劲总是时不时地冒出来，他甚至没有过脑子，大跨步走到桌子前，伸手就要端起滚烫的火锅，眼睛冷冷得盯着白帆。就像是无机质一般。
佣人反应得快，差点腿都要软了，连忙按住火锅，“文先生，您冷静，您冷静……”
“秦爷要是知道了你就完了。”
文希听不见他的话似的，力气大得出奇，佣人被他拽了个跟头，眼睁睁地看着青年毫不犹豫地追向白帆。
白帆感觉到不对劲，趁两人争抢时溜出餐厅，他一回头，就见文希跟在他身后，神色诡异，手中的锅冒着滚烫的热气。
这个疯子！
这一下子毁容都是轻的。
这时门被打开了，秦暮白臂弯挽着黑色大衣，手上拎着一块蛋糕，还没抬眸，嘴角先是挂了温柔的笑，“希希，我回来了。”
“秦哥哥！”白帆像是看到了救星似的，撒丫子往秦暮白的方向跑，“救我，文希他疯了！”
眼前一片狼藉，文希像是个小煞星，手中稳稳端着火锅汤，奔着白帆就来了，仿佛没看到他一样。
秦暮白敛起脸上的笑，把白帆挡在身后。他的声音沉了几分，含着警告的意味，“文希，你在干什么？”
他不虞时总是叫文希的全名。
“他……他弄死了我的狗……”文希到底还是怵他，被他吓了一个激灵，抬起湿乎乎的小脸，恨恨地瞪着白帆，抱着火锅汤，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弄死了小狗崽……”
秦暮白侧头，语气平静，“那条狗你给弄死了？”
白帆没有刚才的半点嚣张，楚楚可怜地解释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文希声音尖利了几分，漂亮的眉眼染上狰狞，“他就是故意的！”
秦暮白最是厌恶这样的文希，他揉了揉额角，沉下了脸色，“就他妈的一只狗，你闹什么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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