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走，谢妄就带她走。
机车发动轰鸣嘈杂，一下破开憋闷渐暗的傍晚，痛痛快快不管不顾将一切潮湿破败抛诸于脑后。
只要是两个人在一起，他们就不算是被抛弃的人，就还有同伴。
风在耳边叫嚣，谢妄把速度降慢也依旧遏制不了姜眠飙升的心跳，她只能紧紧抱住谢妄把头埋进他背里，整个人似绵软海绵要嵌进他骨肉里去。
肩头披着谢妄的外套，鼻尖嗅到谢妄身上的味道，说不出那是什么薄荷烟草或是什么感觉，只清晰知道这是谢妄独有气息，就像坐在这黑色机车上，风驰电掣的危险令人忌惮又上瘾。
绕过大路之后沿途寂静车辆也少，路灯一盏一盏在姜眠眼中后退，她蒙在谢妄外套支撑出的黑暗一角里感受到快意。
所有一切都不要了，只朝着一个虚妄的目的用尽全力的跑。
循规蹈矩和她母亲一样靠忍字活了这十几年，她头一次尝到这样畅快淋漓、过分叛逆肆意的味道。
她忍不住探出头去，歪头看向专心开车的谢妄：“谢妄。”
谢妄垂眼，借着一晃而过的灯光看向她的脸，嗓音抑得低哑：“嗯？”
她没头没脑喊他一声不说话了，只更加用力抱紧谢妄，仿佛要让他感受到这一刻她切实的存在。
“怎么样你会幸福呢？”
谢妄漫不经心：“有钱吧。”
姜眠笑了笑，很纯粹欣喜的笑意。
“我们会一直这样吗？”她心知不会。
谢妄用另只手把她脑袋推回去，没回答这个问题。
起码这一条荒芜蜿蜒的黑路，她和他走到底。
…
姜建国看见姜眠的时候，手里刚打的白酒都要掉了。
离婚后他压根就没想过前妻和那个女儿，反正姜眠不是儿子做不了他姜家香火传承，活成什么样对他来说都无所谓。
他只在听说郑燕芬再婚时愤懑不平跟着邻里破口骂了几句，骂她不忠不要脸那么快就改嫁说不定早就和那个男人好上了。
至于他自己再娶再有个孩子，那不是很正常的事么，男人嘛都这样，再说他总要个儿子的。
姜建国接到姜眠电话第一反应是觉得麻烦，那些钱郑燕芬个脸皮薄的肯定不好意思要回去，但姜眠生病总是不一样的，她到底是跟着他姓姜。
不过话又说回来，她一个小孩能懂什么，糊弄糊弄也就过去了，生个病还能死人不成。
谁知一抬头就看见姜眠活生生站在他面前，就是衣衫凌乱发丝也凌乱脸苍白着，身后还跟着个提着外套冷脸狼狈的小子，活像是从医院里头私奔跑出来的。
再仔细看姜眠，姜建国惊觉原来他这个女儿有这么大了，水灵灵脆生生站在那和记忆里饿得哭的一团小女孩完完全全不一样。
她喊了声爸爸就开始咳嗽，旁边私奔那小子眉头皱起把外套搭在她身上顺势拍了拍她的背。
讨债的讨上门来了，姜建国左右张望着有没有熟人，不自然的走上前：“不是说病了吗，怎么还跑这么远跑过来了。”
“你妈呢？”
姜眠就看着他不说话，等到旁边有邻居路过才微微一笑，一双透亮的眼看得人无所适从。
不知道为什么，姜眠一笑姜建国就有点后背发凉的不自在感。
下一秒她开口：“我就是实在没钱了才过来的，爸爸。”
“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旁边邻居听得眼一瞪，大家隔壁邻里上下这么些年姜眠这小姑娘她还是认识的，什么叫实在没钱了？
邻居狐疑看着姜建国，他天天在棋牌室说他赚了多少多少钱前妻后悔的不行，感情自己女儿都逼成这样了，那些话都是在骗人呢？
姜建国被怀疑目光盯得面子过不去了，脸一沉就指着姜眠鼻子骂：“小小年纪不学好学你妈四处勾搭男人，你还有脸来找我？”
那着这种事捏造攻击姜建国是信手拈来再熟悉不过，他巴掌还没落下谢妄已经捏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让他丝毫挣脱不了。
姜建国惊诧看过去，面前少年人没有在姜眠面前的散漫温和，一眼掠过都带着不可忽视的压迫感。
谢妄把人拉到一边做了个手势：“叔叔，她家里欠下一大笔钱没还上。”
姜建国惊疑不定看着谢妄，郑燕芬家里欠钱关他什么事？
他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郑燕芬找的野男人指定是在打他钱的主意，想都不要想。
“很快就要有暴力催收的人顺着欠条找到这边来了，是姜眠不想你知道这些事特意偷偷从医院跑出来，只要把之前离婚时说的那笔钱还上，就不会被卷进去。”
谢妄眯眼看着姜建国神色，又换了个语气说起别的事说起之前在电话里听到他儿子的声音，还挺可爱的。
他手掌懒散拍拍身上的灰，上面血痕青紫狰狞，看得姜建国心里弯弯绕绕不知道想到哪去了。
谢妄无疑是敲打人心的利器。
他没掺合过收缴欠款的活计，但之前奶奶被人欺负戏弄，他是提着把刀挨家挨户敲门警告过，对这种人该用哪套说辞他再清楚不过。顶点小说
姜眠“失落”垂头和邻居说话的功夫，谢妄就拿捏住姜建国。威逼利诱还是循循善诱她一概不知，只知道回个身姜建国在口袋里掏了又掏塞给她一把钞票，还热乎着站着烟草味，应该正好是他下午打牌赢的。
脸面不能丢，姜建国在邻居面前拉着姜眠说了一连串浮于表面关切的话，最后才压低声音说下次钱直接转到账户上，警告姜眠以后别来找他。
“被你阿姨和你弟弟看见了不好。”
旁边邻居眼睛上下把姜建国一扫就觉得不对，男人背影堪称落荒而逃，姜眠捏着手里的钱朝邻居乖巧笑笑。
“没关系的，爸爸更关心自己的孩子也是正常的。”
“只是我还不知道我有了弟弟，算了，大概爸爸也不希望我知道吧。”
谢妄插手站在旁边眉头一挑，漆黑目光注视着她半垂下的眼。
姜眠一点也没表现出错愕，谢妄看着她委屈之下的平静莫名不爽，也许她带着谢妄来之前就算好了这个结果。
他不喜欢姜眠这种伪装之下的平静，或是在某一瞬露出如神女般圣洁又自毁的神态，这隐约让他有些失控的不安。
邻居婶子听了这两句话心都替她疼，她刚从姜眠这听到母女俩苦命的消息。
听说姜建国结婚的时候拿姜眠奶粉钱出去打牌把人小孩饿出病来，婚内出轨还捞走人家母女吃饭的钱，居然还有脸在街坊邻居门前说人家小郑不着家。
吸干了前妻的血就把人抛在一边，她再看这姜建国只觉得横竖不是个东西，火气都上来了，去超市称了把瓜子后脚就跟着往棋牌室走去。
姜眠笑眯眯挥手看着婶婶走远，她来着除了要钱，还要做的一件事就是把姜建国曾经诋毁过郑燕芬的话全部如数归还，让他也尝尝被流言压死的滋味。
姜建国大肆造谣诋毁别人的时候,大概没想过会有回旋镖扎到他自己身上。
有了这个端倪后续发展都好说，很快就会有人发现姜建国说的那些谎话，他之前大话多大声，之后走在街上就会有多丢脸。
这只会是个开始。
…
谢妄把姜眠送回去，姜眠担心机车的声音被继父发现，只让他在街边停下。
她数了数口袋里的钱，有红色的也有打牌拆散的零钱，仰头看着谢妄：“你跟他都说了些什么？”
“没说什么，”谢妄轻描淡写，接过她还回来的外套，“只把你的话重复了遍。”
肯定是骗她的。姜眠扯扯他的袖子：“那，你要多少，我分给你。”
谢妄站着没动，漆黑目光落在袖边细白腕骨上，瞳色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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