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承对着木门而站，垂着眼冷漠的将这句话吐出来，如愿的堵上大师兄的嘴。
屋外，忱言抱着身子往正院的方向跑去，还不等她进院子，就听到一声尖锐的女声将她叫住。
“忱言！”
忱言停住脚步原地跳着脚，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真讨厌，那个方家大小姐又来了！
忱言的脸上堆起一丝微笑，她转过身子盯着穿着厚实大衣，提着精致小包向她走过来的方婉芝微微点了点头。
“方小姐。”她笑吟吟的盯着她打了声招呼，随后就要继续往前跑。
“站住！我让你走了吗？梨苑的人，什么时候这么没规矩了！”她穿着高跟鞋嘎登嘎登的走向忱言，一股轻蔑顺着她的眼睛流出，绕着忱言转了个圈。
“听说早些让午爷罚了，还把衣服打坏了！真是报应！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啧啧啧，可惜这身衣服了，还套个这么土的外衣！”方婉芝迈着优雅的步子走到忱言面前，带着似乎是与生俱来的骄傲，微仰着头看着忱言精致的鹅蛋脸。
“看见我这身衣服了么？从大城买回来的，整个镇上就我有！你除了我爹赏的，还有什么？别异想天开的和我争了，你只配老老实实的在这卖嗓子！”她冷哼一声，昂着头绕过忱言往别院的方向走去。
忱言站在那咬着冰凉的嘴唇，慢慢转过身子瞪着方婉芝玲珑的背影，攥了攥拳。
哼，总有一天我要让你这个花瓶知道，我忱言的本事不止是在梨苑唱戏！
等方婉芝优雅的身姿消失在拐角，忱言才跺着脚继续往午爷那边跑。等她跑到午爷的房门口，又深吸了口冷气，才伸出冻红的手敲了敲门。
“进！”
午爷的声音带着一股喜悦从门缝里飘了出来。忱言低着头慢慢推开门，一脚跨进微高的门槛，又低着头将门关上。
屋里暖和的温度将她围住，像是在背上披了一条厚毛毯。
忱言转过身子垂着眼，恭敬的对坐在椅子上喝茶的午爷说：“您找我。”
午爷将茶杯往桌上一放，笑眯眯的盯着她说：“丫头来了，天冷得多穿些！”
忱言低着头，双手垂在两边，柳叶眉微微蹙了蹙。
奇怪，这老爷子怎么突然这么关心自己？
她微抬起头，刚想开口，就见另一张椅子上坐着穿着讲究，精神朗朗的方老板。
呵，原来是梨苑的财神爷来了。
忱言冲他甜甜一笑，叫了声方老板。
方老板微点了点头，眯着一双瑞凤眼盯着忱言说：“午爷，小忱来了，咱就把话都说开了！今日方某来，是给小忱赎身！”
方老板的话一出，忱言的笑就僵在脸上。
什么？赎身？是我听错了还是要转大运了，等等，大师兄说过这个方老板……天啦噜，该不会真买自己回去当姨太太吧！
午爷瞥了眼冷汗直流的忱言，谄媚的盯着方老板说：“方老板，怕是不知道梨苑的规矩吧？梨苑……可是不养闲人！”
苍老粗糙的手指在木桌上敲了敲，随手拿起还没喝完的热茶呷了一口。
方老板垂着眼，微微一笑，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一个木盒放在桌上，眼睛盯着午爷散着精明的眼神，缓缓将盒子推过去。
“方某在这镇里想做什么，午爷怕是拦不住！这些，小忱和别院方某一并买了！日后她只能给我一人唱戏，打赏的钱，和欧承一样，分梨苑两成！”
午爷瞥了眼那盒子，将茶杯放到一旁。苍老的手指覆上盒面抚了抚，抬眼道：“这恐怕……不妥吧？方老板既然如此抬爱我们丫头，这些年家里又没个姨太太，不如……”
忱言僵持的表情逐渐转为惊愕，她望着午爷，一股害怕顺着她的发丝爬遍全身。
这老头平日吃饭一点荤腥都不给就算了，这会还真动起这心思了？这方老板都四十多了，当自己爹都绰绰有余！不行，说什么也不能让他们随便把自己嫁了！
方老板宽厚的手掌狠狠拍在桌面上，震得茶杯都跟着发颤。他狠狠的盯着午爷笑成一条缝的眼睛说：“午爷，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虽说拿人钱财□□，不过……忱言这小丫头长得着实漂亮，若是能趁着替她赎身这个恩情得了手，岂不快哉？至于眼前这个老东西，想头是不错，就是这使出来的手段，一看就是穷贱的命！
这一掌，拍的忱言瞬间有了底，脸上的惊讶逐渐褪去，她攥了攥衣服还是有些疑惑。
若这方老板并无迎娶自己做太太的意思，那他吃饱了撑的有钱没处花了？
午爷坐在那，努力维持着镇静。苍老的脸上又挂起谄媚的笑，他慢慢拿起盒子边打开盒盖边说：“既然方老板……”
他盯着盒子里的东西，惊得住了嘴。双手一哆嗦，立马将盒盖盖上放回桌上，一只手麻利的从坏兜里掏出不离身的卖身契，递给方老板。
“以后梨苑，还要继续仰照方老板照顾！”
方老板接过那张卖身契，狐疑的看了一遍，才冲忱言招了招手。
“过来。”
忱言攥着衣角，小心翼翼的向前走，心里还不停的盘算着，如果这老头真要自己当姨太太，她就想办法逃出去！
额角缓缓流下一行汗，她垂着头走到方老板面前站好，听着他缓缓开口道：“我知道你马上满二十了。这个，就当做我送你的生辰礼！”
方老板伸出一只手，一把抓住忱言向后缩的手腕，将那张纸拍在她手心里。
“安心拍片，先不用去我那了！你赶紧去剧组吧！迟了人家以为你不拍了！”
忱言望着手里那张纸，整个眼圈瞬间就红了起来。这是她长这么大，收到的第一份生日礼物。她将那张纸狠狠的攥在手心里，扑通一下就给方老板跪下，又重重的磕了个响头。
额头接触地面的声音，脆的连午爷都听的真切。
方老板有些心疼的看着她，忙说：“去吧！”
忱言站起身，攥着皱巴巴的纸，又向方老板鞠了一躬转身就往外跑，连午爷的房门都忘了给关上。
她拿着那张束缚她自由的东西，快步跑回别院，用力推开自己的房门，将那张纸撕碎，扔进暖炉里。她站在暖炉前，静静的看着它燃成灰烬。她抹了抹眼睛，这才发现，大师兄和欧承都已经离开了。
想到欧承，她转过身子便跑到欧承的房门口，伸出一只手敲了敲门。
“进。”
忱言努力让自己激动的心情平复下来，她缓缓推开房门，见欧承正面色铁青的坐在椅子上，地上是打碎的茶杯。
她小心翼翼的走进去，关上门，转过身子试探的问：“师兄，你……没事吧？”
欧承瞥了她一眼，逐渐缓和了脸色摇了摇头，又补了句：“怎么了？”
忱言向前走了几步，挂着笑脸说道：“方老板刚刚替我赎身了！师兄，你这是怎么了？”她指了指地上破碎的茶杯，和一滩带着茶叶渣的茶水。
欧承皱着眉，抬眼盯着她问：“方老板替你赎身？他怎么说的？”
忱言看着他越来越不好的脸色，抿了抿嘴将方老板的原话说了出来。
“师兄，我去找工具过来给你扫扫，你别动！一会还得麻烦你带我去剧组呢！”她说着话，转身就要往外走。还没出屋子，就听到身后传来啪的一声，吓得她一哆嗦忙扭过头看怎么了。
欧承的手拍在桌面上，握着桌边，整个指节都有些泛白。
方老板居然来这手！
“师兄……”
忱言的声音将他的怒火瞬间浇熄，他皱着还未松开的眉毛瞥了她一眼，站起身说：“走！”
欧承绕过地上的碎片，拉着忱言的手腕就往外走。刚走几步，又拉着她折返到她的房门口。
“换衣服，冷。”
“卡！婉芝啊，你不是刚从大城毕业回来吗？怎么连怎么做学生都不记得了？”
忱言刚走进剧组临时搭建的影棚里，就听到导演站在里面发飙的声音。
她扫着前方的布景区，一股兴奋劲像是扔在枯草上的火苗一样迅速扩大。视线定格在带着金丝边眼镜，穿着厚棉袄的导演身上，她反手拉住欧承大步向前走去。
“导演！对不起，我来晚了！”
带着金丝边眼镜的导演听见有人在喊自己，不耐烦的侧过头喊道：“叫什么？没看见这他娘的说戏呢？”
忱言拉着欧承的手一松，一脸歉意的和导演道歉。
好凶的导演！
那导演挠了挠三七分的头发，仔细打量着穿红棉袄黑棉裤的忱言，这才想起来这是自己后定的女一号。
“婉芝啊，你先去歇会，好好回忆下上学的样子！”他扭过头继续对一脸不耐烦的方婉芝柔声说道，看着她冷哼一声扭着身子离开，才转过身走向忱言。
“差点没认出来，小忱是吧？”
他脸上的笑有些僵，脸颊因为太瘦而堆着层层皮褶。眼睛扫过忱言，落在她身侧的欧承身上，不禁又动了些小心思。
“是，导演，真对不起，我家里有点事耽搁了。”忱言带着客套，仍旧一脸的歉意。
导演盯着穿的像个棉球的忱言，笑呵呵的说：“明个别迟了，赶紧去换衣服上妆！”
他转过身子冲着周围的工作人员喊道：“小王！带她换衣服上妆！那边那几个，过去换布景！拍女一偶遇先生那段！”
人堆里一个穿着厚短袄的女人冲忱言挥了挥手，示意她跟着自己走。忱言又和导演打了声招呼，叮嘱好欧承去角落里等她，才小跑着跟那女人走。
两人刚走几步，就听到一个讨厌的女声。
“哟，这不上门卖嗓子的吗？”
忱言跟着发妆师，咬了咬嘴唇还是决定不理她，只是默默的在心里吐槽。
看在你爹给我赎身的份上，懒得搭理你！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迟早让你这个花瓶闭嘴！
方婉芝见忱言不理自己，更是上了劲头。她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继续大声的奚落。
“唱戏的！晚上还去我家卖嗓子不？今晚唱哪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