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男人穿着一中一西的衣服在那拉拉扯扯。鲁宾森的脸上带着一股不耐烦,白皙的手指不停的将导演的手从自己衣服上扒开。嘴唇一张一合的,周围的几个人便围了上去将导演拉开。
忱言的杏核眼无意向左边一扫,见欧承就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自己。好像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和他无关。她很快收回眼神,垂着头慢慢走向欧承的方向,耳边也渐渐能听清一旁的人在吵些什么。
这会撤资……难不成要停拍了?
一旁的导演被鲁宾森的人狠狠警告一通,才垂头丧气的看着他拄着拐棍离开。等估摸着他走远了,又站在那愤怒的骂着:“我呸!什么东西!装什么大爷!龟孙!”
忱言站在欧承旁边无奈的叹了口气,跑过那么多次龙套,这会的情况倒是能摸清个一二。只是欧承不明白,他淡淡的问了句:“怎么了?”
忱言无奈的摇了摇头,刚想开口,就听到方婉芝大声的问着同样的问题。
导演双手插着腰,垂着头回过身子没好气的说:“怎么了!他大爷的停拍!收工!什么时候钱凑够了,什么时候接着拍!”
忱言微怔一下,果然被自己猜中了。她有些失落的站在那,唇角飘着一丝自嘲。
难道这辈子就没演戏的命吗?两次机会摆在自己面前,一次突然被送到这。这第二次,又给停了。
“怎么就停了?我不是给钱了吗?这戏,明个照常!”方婉芝尖着嗓子,带着一股怒气向前走了几步。
导演瞥了眼方婉芝,连堆笑的力气都没了。他蹲在地上双手抓着头发埋怨着:“大小姐!您那点钱就占三分之一!”
方婉芝站在那红了红脸,又瞪了眼低头站在欧承那边的忱言说:“都怪你!还有你,你不导演吗?明个赶快想法子筹钱!咱这戏不能停!我也想想办法。”
方婉芝的声音落在忱言的耳朵里,第一次宛如百灵的歌喉。她抬起头带着一种期待的眼神看着方婉芝。
对,她可是方老板的女儿,有方老板在就一定没问题!
欧承盯着忱言忽然云开雾散的脸,背在身后的手还是微微攥了攥拳。这会,自己还真帮不上什么忙了。
忱言和欧承离开时,已经很晚了,冷清的街上就连乞讨的人都不见了。她抱着身子几乎是小跑着向前移动,整个身躯被寒夜的冷风刺透。一旁的欧承却和平常无异,镇静的迈着大步跟在她身侧。
“师兄,你不冷吗?”她借着明亮的月光瞥了他一眼。
他看起来总是穿的不多,这么就从未见他喊过冷呢?
欧承看着前方洒满月光的路,淡淡的说了句:“不。”
一路再无他话。
两人沿着小路一个转弯,就看到梨苑的大门。忱言就像是看到前方有暖炉在向她招手一般,搓着手大步向前跑去。一双冻得有些僵的手覆在那扇门的纹路上,手心轻轻一推,整颗心就沉了下去。
“师兄,这怎么回事?”她用力推着那扇门,却怎么也推不开。
欧承站在月色里,盯着那扇紧闭的木门摇了摇头,缓缓吐出一句搀着白气的话。
“是午爷。”
他这话一出,忱言便站在门口不停的跳着脚,着急的说:“午爷什么意思?天寒地冻的,不让咱回去,住哪?”
欧承低下头沉吟一会,他向前走了几步,伸出手拉着忱言的手腕大步走向另一个方向。忱言将空闲的手放到唇边,不停的吐着热气。她知道,欧承一定有办法。
欧承拉着她摸着黑走到边缘的墙边上,仰着头望着那微高的墙面,缓缓蹲下身子。
“上来。”
忱言愣了下,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师兄,你不会让我爬墙吧?”
欧承蹲在那垂着眼,无奈的问:“有其他法子?”
呃……我还是爬吧!
忱言麻利的爬上他冰凉的背,双手扶着冻手的墙面,被他一点点送到围墙顶上。等她费力的爬上去坐在上面,又伸出手要去拉欧承时。
欧承站在下面仰着头叹了口气,说了句:“笨。”
他伸出食指指了指别院前一个小门的方向轻声说:“开门。”
忱言望着他的星眸一拍脑袋。
怎么把它给忘了!若真去拉欧承,没准他还没爬上来,自己就跟着摔下去了。
她正了正身子,将两条腿垂在墙面里侧,小心翼翼的往下跳。
双脚接触到地面的时候,一股震痛瞬间从脚底顺着脚踝,小腿……往上窜。她一瘸一拐的往小门那边走,小心翼翼的打开那扇门放欧承进来。
整套动作做下来让她有些心惊胆战的。这要是让午爷知道了,没准又是一通鞭子。
欧承走进别院,麻利的将门锁好,随后转过身子一把拉住要往回走的忱言。
手臂微微一用力,忱言的身子便跟着一转,撞到他□□冰冷的身子上。月色不着痕迹的将二人脸上微红的印记掩埋,忱言低下头有些磕磕巴巴道:“师、师兄,怎么了?”
欧承定了定神,暂且不去管身子里加速的心跳,淡淡的说:“一起去你那。免得被午爷发现。”
忱言哦了一声,缓缓将手腕从他手里抽出来,转过身子快步走向自己的房门口,小心翼翼的推门而入。
整个屋子里冷极了,还不能燃上暖炉。忱言站在冰窖一般的屋子里,看着欧承踱着步子走到椅子前坐下,闭着眼睛说:“快些睡吧,明早跟我去领罚。”
忱言看了眼自己不大不小的床,咬了咬冰凉的唇说:“师兄,不如你睡我那吧!正好……”
欧承闭起的眼睛突然睁开,直直的盯着忱言,吓得她有些不敢继续往下说。只能站在那攥着手心,低着头等着挨训。
我怎么忘了这里的人都封闭着呢!又得挨骂了。
她被冻红的耳朵听着欧承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穿着布鞋的脚逐渐踏入她的眼眸。
身子一轻,她竟被他打横着抱了起来。
……什么情况,我可没说和你一起睡!
欧承抱着忱言大步走到床边,将她往床上一放,手一抬拉过被子将她上半身捂的严严实实的。随后将她脚上的布鞋脱掉,又将腿上的被子盖好,压好背角。自己则坐在她的床边,默不作声,好似一座雕塑。
“师……”
“嘘……”
那晚,忱言几乎是保持着睡一会醒一会的方式度过的。被子里一点也不暖,她醒的时候,就静静的盯着他的侧影看。时不时的打上一个忍不住的喷嚏,打完了就忙眯上眼睛偷偷看他的反应。
欧承整晚都宛如磐石。屋里的清冷似乎压根就穿不透他一般,却冷的忱言的手不停的往衣袖里缩。
这一夜,过得着实难受。
第二日不等天亮,睡的迷迷糊糊的忱言就被欧承叫醒。她睁着惺忪的睡眼伸了个懒腰,才下床穿鞋,叠好被子,蹑手蹑脚的跟着欧承离开梨苑。
两人像是游魂一般走在无人又伴着雾气的街上,直到天色露白,欧承才领着冻得直哆嗦的忱言走进一家开门的残破小面馆。
一碗热汤面下肚,整个身子都跟着热络起来。
忱言坐在餐桌前小心翼翼的瞥着面无表情,挂着淡淡黑眼圈的欧承。想问他昨晚睡没睡着,又有些不好意思问。
原本该被午爷关在外面的人,只有她自己,没想到拉他一起下水。剧组的工钱一时半会不能结,这会自己身无分文,连面的钱都是欧承出的。想想就觉得,真是亏欠人家,等日后发达了,还了方老板的钱,一定要好好报答这位师兄。
“吃好了?”欧承抹了抹嘴,瞥了眼盯着自己发呆的忱言。一颗心因为她柔软的目光而有些加速。
忱言哦了一声,收回眼神站起身跟着他往外走。脚刚踏出面馆,就看到一边的墙角蹲坐着几个可怜兮兮的孩子。他们穿着单薄的外衣,紧紧地挤在一起取暖。脸上和身上脏的不像话,每个人都瘦弱的快要露出骨骼的构造。
忱言突然鼻子一酸,心里也跟着不是滋味。她伸出手拉住欧承的衣袖说:“师兄,能不能借我点钱?”
欧承瞥了眼那几个角落的孩童,反手拉住她的手腕就要往梨苑走。
“不。”
忱言听着这个比冬日的冷风还要刺骨的字,一把甩开他的手说:“我会还的!”
欧承没说话,只是继续向前走着。走着走着,就听见身后忱言愤怒的说:“师兄居然和午爷一样!他们会死的!”
脚下的步子一顿一停,欧承转过身子认真的盯着忱言有些愤怒的脸,心口忽然一痛,驱使着他再次走到她面前,拉着她的手腕就往前走。
忱言空闲的手用力的扳着他的手,不停的哀求他:“师兄,求你了,帮帮他们吧!那几个孩子太可怜了!”
微尖的指甲划过他冰冷的肌肤,带过一阵刺痛。欧承突然停住脚下的步子,背对着忱言说:“别忘了你当年为什么要签梨苑的卖身契!整个梨苑,只有你签过!”
他顿了顿,无奈的说道:“忱言,这事,你我管不了。也不能管。”
有那么一瞬间,忱言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快要窒息了。她不懂欧承这句话什么意思,这具身子突然冒出一股难以让她忍受的痛感,刺的她哑口无言。
冷风吹过她盘的稳稳的头发,带动着她的头微微向后转。她看着那几个孩子仍旧缩在墙角瑟瑟发抖,带着一种木讷的眼神看着她。其中一个突然倒地,僵硬的像是断线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