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范看着忱言麻利的在一块质地上乘的帕子上绣着承字,一手挠了挠头有些疑惑的问:“师、师妹,你这、这也不像是不、不会绣、绣字的样子!”
忱言在一开始,还真有些担心自己绣不好,可针线一上手才发现,担心都是多余的。她瞥了眼盖范,淡淡的说:“要说哪开线补一补,或者缝个扣子之类的我倒是会。以前也没绣过字,我怕绣坏了这帕子。”
盖范坐在床边哦了一声,他看着忱言认真的小脸,试探的问:“那……如、如果我生辰,师、师妹能不能也、也给我绣、绣个字?我自、自己拿料子!”
忱言抬起眉眼,看着盖范微红的小脸,笑眯眯的说:“好呀,就是师兄别嫌弃我绣的丑就好!”
看在你对我还不错的份上,你生辰就给你绣个字好了。
盖范见忱言答应了,一开心,手里的针就刺到另一只手指上。他轻声呲了一下,忙把针别在线桶上。
忱言绣着字,突然想起大师兄的话。她假装着若无其事,垂着眼问:“二师兄,大师兄头上的疤,怎么的来的,你还记得不?”
盖范看着她手里的帕子叹了口气,将手里的线桶放在床上,站起身向前走了几步。他背对着忱言,双手背在身后缓缓闭眼。
“你来梨苑的第一年,三师弟偷偷带你放天灯,不知怎的就把别院的树给燃了。午爷当时都要气疯了,等我们灭了火,午爷说三师弟是懂规矩的,定是你的错。便取了长鞭要打你。当时我和三师弟根本拦不住。还是大师兄替你挡了一鞭子,流了不少血。后来,就留疤了。大师兄后来说,如果这鞭子落在你身上,怕是眼睛都不保了。那天以后,午爷就把长鞭换了短鞭。师妹,其实大师兄挺疼你的……”
“我知道。你们都是好人。师兄,我乏了,想休息会。”忱言将快要绣完的帕子收到一边,垂着头拉过一床被子,假装要休息。
盖范哦了一声,转过身走到门口,打开门走了出去。关门前,还不忘将头伸进屋里补了句:“听说,明个,三、三师弟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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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收工!”
忱言站在洒满夕阳的桥边,垂眼看着桥下的冰河,耳朵听着导演的话松了口气。她转过身往桥下走,桥口还站着帮她拿棉袄的方家丫头。
“忱小姐,快披上!我家老爷在那边等您呢!”
忱言接过丫头递来的棉袄,淡淡的哦了一声就往剧组临时搭建的更衣室那边走去。等她换好衣服,方老板已经站在门口等了好一会。
“走吧,我今日要去找午爷。”他吐着白气,理了理头上的毛呢帽子。
忱言没说话,淡淡的点了点头,迈着大步跟在方老板身侧。
要不是债务缠身,真不想和这个看不起欧承的人一起走。
夕阳西下,将二人一高一矮的影子拉长。这里离梨苑不远,忱言垂着头静静的跟在方老板身侧,左耳进右耳出的听着他喋喋不休的说着几日后去大城宣传的事。没走几步,身侧人便停住脚步。
忱言向前走了几步才发现不对,她缓缓抬起头,见正前方站着穿着深蓝夹棉长衫,精神奕奕的欧承。
他的身侧还扶着衣衫明显有撕扯痕迹,头发也有些凌乱的方婉芝。眼睛却定定的看着前方的忱言,好像有些年没见,有些认不出一般。
方老板惊讶的看着自己的女儿,快步向前跑步,焦急的问:“欧承,这怎么回事?”
方婉芝见是自己的父亲,便扑进他的怀里嘤嘤的哭。
欧承站在一旁依旧盯着忱言,淡淡的说:“不知道。”
忱言站在那,眼睛顺着他光洁的额头向下扫去。还是那对英气的剑眉,宛如星光的眸子,高挺的鼻梁和薄薄的唇。
是他回来了。
忱言带着速度紊乱的心跳,向前走了几步,又突然止住脚步。
不对,他的眼神不对。
平日的温柔,此时她一点也找不出来。那眸子冷的像是被一团寒气包住一般。
方老板抱着自己的女儿,又瞥了眼忱言,还是一言不发的带着方婉芝快步走开。
欧承向前走了几步,像是对待路人一般的问:“回梨苑?”
忱言点了点头,垂着眼又向前走了几步。二人越走越近,最后一同拐弯,走向梨苑的方向。
回到梨苑,忱言带着还没卸掉的妆,急匆匆的跑回屋里,将自己绣着字的帕子从枕下拿出,急匆匆的跑到欧承的房门口。她站在那深吸了口气,伸出一只手敲了敲欧承的门。
门内传出布鞋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她看着欧承缓缓开门,站在门口冷漠的盯着她,丝毫没有请她进去的意思。
“何事?”
忱言的热情被这一股冷水浇熄,她不死心的伸出拿着帕子的手,将它举在他眼前。
“生辰礼。”
欧承看着她手里质地上乘,角落还绣着承字的帕子,一股暖流悄悄将他冰封的心裹住,一点点的试图将那些冰块融化。
可一想到大城报纸上那大大的标题,那暖流就再次转为寒冰,将本就破碎的心再次冻住。
“不必了。”他垂着眼,用力将门合上。
“欧承!”忱言见他要关门,忙把手塞进去。木门将她的手腕卡住,发出闷闷的声音。欧承见状忙把门打开,薄薄的嘴唇翕动,一个带着心疼的笨字跑到嘴边,又硬生生的被他吞掉。
他站在门口皱着眉,看着她有些着急的脸,硬生的说着违心的话。
“谁准你叫我名字了?没规矩!”
忱言举着帕子,还是精准的抓到他眼底稍纵即逝的心疼。她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般,着急的说:“这帕子,是我特意求人买回来的,上面的字也是我亲手绣的!”
欧承站在那,嘴角突然露出一抹笑。忱言看着他的样子,也跟着笑了起来。
可是,他笑的……好难过的样子。
“劳烦方太太,还要给欧某绣字做贺礼!”
忱言的笑脸随着他的话缓缓僵住,消散。她举着帕子愣在那,方太太三个字敲的她脑袋嗡嗡作响。
“你说什么?”
什么方太太?
欧承盯着那帕子,带着一股怒气道:“大城的报纸都登了!恭喜师妹要嫁到方家做太太了!”
那日两个记者的脸瞬间浮现在忱言眼前,她皱着眉紧盯着脸上已经浮现出怒气的欧承,也来不及多想。拿着帕子的手一手,双手用力将他往屋里一推,紧接着她一脚跨过门槛,双手抓住房门用力将门关上。
她学着现代欧承的样子,微仰着头一步步向垂着眼的欧承逼近,直到他身子靠在墙上无路可退,她才满意的止住脚步。
忱言一手伸直按在欧承身侧的墙面上,一手举着帕子盯着他微垂的眼睛,认真的说:“欧承,我想了很多天,才决定送你这个。你用帕子,我就求人买了最好的给你。这字,是我一针一线绣上去的!如果我要做方太太,我费这心力做什么?随便让方老板送你个礼不是更好?”
她皱着眉有些着急的盯着眼前的欧承,又放软了语气道:“我想你最常用的东西,是我送的。”
欧承站在那,脸颊上开始微微泛红,他缓缓抬眼,带着一种难过的眼神盯着忱言问:“你和方老板……”
忱言的耐心被他的怀疑彻底刷没,她捏着帕子踮起脚,一把环住他的脖颈,迅速以吻代话。
欧承,我喜欢你,真真切切的喜欢。
欧承薄薄的嘴唇被她柔软的舌头急切的开启,又不紧不慢的侵占着他的唇齿,一点点打开这个封闭版欧承的防线。
两片柔软相互交织缠绵,裹着厚棉袄的腰际感受到一股拥抱的力量。忱言将自己的思念和委屈统统埋进这个绵长又有些笨拙的吻里。双臂环在他的脖颈之间,越缠越紧。
等欧承有些依依不舍的放开她时,他不知道自己的脸上早已覆上化不开的红。他只觉得双颊有些发烫,他带着淡淡雾气的星眸看着忱言举在他眼前的帕子,耳朵听着她柔软的试探。
“所以……你要不要?”
欧承抿了抿嘴,拨开眼前的淡雾,一把抓住帕子和她的手,用力点了点头。像个可爱的孩子。
他麻利的将那帕子藏在自己的衣兜里,又拉着忱言的手,垂着星眸盯着她满是蜜意的眼睛说:“师、师妹,你……你嫁给我吧!”
一双杏核眼有些惊讶盯着他回归温柔的星眸,耳朵听着他满是紧张的求婚。一口气忽然吊在胸口怎么也顺不下去,整颗心扑通扑通的像是装上了火箭,载着她整个魂都要飞上天了。
求求求求婚?这也太快了吧?虽说这身子和他是青梅竹马,可是……怎么办?答应还是考虑考虑……
欧承看着她有些受惊的样子,生怕她说一个不字,他紧紧的攥着她的手心,着急的说:“师妹,我会对你好的!”
呃……好纠结,答应?不答应?可是答应了岂不是闪婚?虽说欧承很好,可是闪婚总觉得怪怪的……
她盯着欧承含着认真、紧张和期待的眼睛,试探的问:“你……认真的?”
欧承悬着的心忽然坠地,他严肃的点了点头,看着忱言缓缓垂下的眉眼,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便小心翼翼的将她抱在怀里。
千言万语堆叠到一起,被一颗坚定的心揉捏成团,最后雕刻成一句话被他送到她的耳畔。
“忱言,人生石火光阴,我愿等你。”